片刻之后,两位夫人带着婢女仆妇离开主屋,屋里就只剩下了光时亨父子二人。
“儿啊,你且坐吧。”
“为父时日不多,此次或许是你我父子之间今生最后一次长谈了!”
倚靠在软枕上的光时亨一改多年来在儿孙面前始终威严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看向长子的眼神里透着伤感和不舍。
“父亲大人千万莫要口出此等不详之言!”
“您身子向来硬朗,此次不过是小疾,过些日子便能痊愈如初。”
“前番湖州知府刘松明刘府堂来府上探视时曾言道,他回去后便上本朝廷,禀明父亲有恙之事。”
“以圣上对父亲大人之亲厚,定会遣御医前来诊治,到时自可保父亲无恙!”
光时亨话音刚落,光俨便跪倒在地,强忍心中悲痛宽慰父亲道。
自家人知自家事。
这些时日来到光府问诊的郎中尽皆名满江南之人,医术都是相当精湛,日常行医时也是活人无数。
但他们在给光时亨诊治之后,普遍都隐晦地表达了对这位前首辅的寿限不看好之意。
光俨已经暗中着人打造寿材、准备寿衣,以免到时耽误父亲身后之事。
“痴儿,起来,坐下!”
光时亨面带笑容,用轻松中略带伤感的语气吩咐道。
光俨不敢有违父亲之意,遂爬起身来冲着光时亨施了一礼后,坐在床榻边的锦墩上。
“生死乃天理循环,此乃天道不可违也!”
“为父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就算身死也是喜丧。”
“对了,为父病重之事你可有告知你二弟?”
光时亨先是感慨两句,随后接着问道。
“禀父亲大人,孩儿只是遣了仆从去到京师,将此事告知三弟。”
“料想这几日三弟便能赶回。”
“至于二弟那里,孩儿唯恐扰了二弟公务,未经父亲同意,故此并未传信与他!”
光俨答道。
“唔,此事我儿做的不坏!
“不过不仅如此,为父希望身故之后,侃儿也无须回来守制!”
“稍后为父口述,你执笔,为父要给圣上去信言明心志。”
“光家人一切应以国事为重,不可因私情而贻误公事!”
光时亨夸了长子一句后,随即语出惊人道。
“父亲,这……”
“要不要与母亲大人相商?”
光时亨的这番话让光俨惊异不已。
若有一天正是父亲离世,按朝廷的规矩。
光侃是要卸任官职,回家守孝三年,这才是人伦常理!
可父亲的意思,竟然是不让光侃回来发丧。
这种事虽说历朝历代也不少见,但发生在自家身上的话,光俨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哪有老子死了,儿子不回来守孝的,这还不得叫乡邻们背后戳脊梁骨吗?
再说,官员要不要回家守孝,这得看皇帝的态度,这可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自家父亲难道要在信里明说让皇帝夺情?
自家老爹这是豁出去不要脸了不成?
“为父将来身故之后,数十年内,光家之兴衰,全寄于侃儿身上。”
“至于光佑,能不能成气候,也要看侃儿前程如何!
“只要今上身体康健,侃儿很有可能于十年后跻身于六部堂官之位。”
“若其不出差错的话,五十余岁入阁当无问题!”
光侃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已经是大府襄阳府正四品知府了。
以他几年来的功绩来看,再往上的空间还有很大。
光时亨知道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务实肯干、遇事能想出办法、放下架子、扑下身子亲自上阵的臣子。
光侃正是此类中的佼佼者!
从司农寺到参与移民工程,数年时间,光侃没有回过京师,其主持的各项工作也是完成的极为出色。
这一点是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光时亨一直以次子为荣!
因为皇帝不止一次当着他或者其他重臣的面前夸赞过光侃。
并言称,如果全大明官吏能有一半路光侃这般,那大治之世定会提前实现。
对于次子将来的前程,光时亨一点都不担心。
他了解儿子,知道他是一个谨慎务实,不喜欢炫耀的低调性子。
有他在,光家未来数十年的荣华可保。
至于下一代的长孙光佑,由于年纪尚轻,目前还看不出前程在何处。
但光时亨曾将其招致近前,特提面命数次,要他一定要多向自家二叔学习。
学会踏实肯干的作风,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有光侃在朝堂护持,光佑将来的位子也不会很低。
“此事无须你母亲同意。”
“事关光家未来之前景,此时你二弟回家守制并非好事!”
光侃正处在事业的黄金上升期,要是被迫回家守制三年,那很可能就会从皇帝的视野中淡出。
就算三年之后复出,一时半会也不一定找到合适个官位。
要是因此耽误了前程,那光时亨在地下也不会甘心……
“为父后事料理完毕,你这长房先留在老家。”
“待到守孝期满,再搬去京师,之后让你三弟一家回祖籍守家。”
光时亨继续交代着后世。
“父亲大人,孩儿自小体弱,不耐长途奔波。”
“再加自身更喜本地气候,而三弟比孩儿更善交际,他一家留在京师,当比孩儿更能排上用场!”
“孩儿以为,还是让三弟留在京师。”
“孩儿留在老家,奉养娘亲和姨娘为好。”
光俨看到父亲并不忌讳身死之事,于是便向父亲坦言,自己不愿再次回到京师。
毕竟孝子一道,早已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