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由检召集阁臣商议吕宋相关事宜后不久。
由京师北面的东便门驶来了一长溜装饰豪华的四轮马车。
队伍的最前端是三十骑锦衣卫大汉将军持械开道。
宽敞的街面上,不少行人商贾纷纷驻足,用满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由这一行队伍。
“贵使既是数次抵京拜谒我皇。”
“不知对我皇明京师现状有何观感?”
车队排在第二位的一辆马车中。
鸿胪寺司宾署署丞冯凯,笑眯眯的看着对面一位已过壮年的中年人问道。
朝鲜国使团抵达山海关之时,内阁便已经接到了关外的禀报,将接待任务全权委托给了鸿胪寺。
在得知朝鲜国使团抵达京郊之后,鸿胪寺卿冯凯来到东便门外。
然后把朝鲜使团带来的生活物资及护卫全部留在京郊客栈,只载着使团主要成员进了京师。
在鸿胪寺待了几近十年的冯凯,自是对朝鲜历史及风土人情颇为了解。
也知道自今上登基后朝鲜政府的所作所为,所以从心里对朝鲜背弃宗主的作为极为厌恶。
但因为礼节上的缘故,他还不能失了风度。
为了出口恶气,冯凯便明知故问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既然不能骂你,那老子就恶心死你!
“咳咳!”
“下邦小国如何能与天朝上邦相比啊!
“不瞒贵使,鄙国数年来持续遭逢天灾,尤其是去岁今年,受灾人口几近百万。”
“且有持续扩大之迹象,每日都有老弱妇孺倒毙于野。”
“其境况之惨,实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啊!”
听冯凯说单单是整饬京师市容市貌,大明便花去了五十余万两巨额银钱。
这个数字让朝鲜使臣金善言既惊又羡的同时,又感到羞愧无比。
所以在回答冯凯的问题时只是稍微提及,随即将话题转移开来,转而描述起朝鲜国内的惨状。
以便试图给后面的求援事宜埋下伏笔……
毕竟你们大明是亚洲盟主,给我们这些小弟喝口汤不过分吧?
而且,朝鲜国一年的税赋总额,还抵不过大明整饬京师所花的钱粮。
单单从这个小细节上就能看出两国的差距是多么的巨大。
从朝鲜过了鸭绿江进入大明领土,过锦州再往山海关的一路上,原先起伏难行的官道现在已经全部拓宽平整完毕。
尤其是入关之后,官道不仅平坦。
而且在临近京城时,一种前所未见的路面出现在金善言眼前
说是平整如镜也毫不夸张!
金善言特意下马试了试路面的硬度,其程度与石质几无两样。
而且这种路面正在向山海关冯向延伸修建中,官道的一侧正在铺设一种名叫水泥的特殊材料。
另一侧则是供行人商贾通行,这种施工方式并未产生阻碍道路的弊病。
也让金善言等人惊叹不已。
金善言特意观察过路上遇到的各色人等,只见每个人的脸上大都是从容自信的神情。
衣着打扮之华美属于在朝鲜国内上层人物的水平,而观其样貌,无非就是寻常的路人而已……
眼前的一切都让金善言如入梦幻之境。
这还是他印象中的大明吗?
这简直就是天国啊!
此前两次出使大明,从方方面面看到的景象。
让金善言觉着,大明确实是上国,但民间也不过如此,只比朝鲜略强而已。
但入关以后的所见所闻,让金善言在惊叹不已的同时,自卑感已经不自觉的生发出来,并且越来越强烈了。
“朝鲜如今遇见天灾了吗?”
闻言,冯凯面无表情,直接回了一句耿直的话,“天灾算不得什么,贵国扛扛也就过去了!”
“想当年,我皇明北地之境遇比起贵国来还要更加不堪!
“不仅是天灾,还有人祸、兵灾,无食之饥民更是数以千万计。
“期间致死之人相加,怕是比贵国总丁口还要多!”
金善言:“……”
好嘛,你一句话就把我们想要求援的话给踢回来了。
冯凯语中之意金善言怎会听不出来?
但人家说的可是实情,他根本无心也无力去反驳。
于是在马车辘辘前行中,金善言略带尴尬地把话题转了开去,“冯署丞家居何处?
“下官此次奉命前来,倒是随身携带了本国一些土特产。”
“待歇下之后,下官自当亲携礼物登门造访,还望冯署丞笑纳!”
“贵使一番心意本官收下了。”
“但我朝已有新规,鸿胪寺官员人等不得接受外朝使节之馈赠。”
“本官自当严格遵守朝廷规章。”
“故此,贵使登门之事就免了吧!”
冯凯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笑着拒绝了金善言的提议。
他现在已经享受正六品的职级待遇,每年年底还有一千两的廉政银。
每日上值,公家还管两顿饭食,官服一年冬夏两套。
这种丰厚的待遇下,他哪里还缺钱?
冯凯干脆利落的拒绝再次让金善言大感意外。
崇祯元年他跟着使团来到大明时,不光是有些朝廷重臣对礼物来者不拒……
就连鸿胪寺的底层官吏也是公然索贿!
咋地,大明官员如今转性了?
“下官知道天朝物产丰富,但亦知道天朝朝官俸禄不高。”
“尤其是中下层官员,单靠俸禄养家颇难,是以这才略备薄礼聊表寸心。
“礼物亦是国主特意吩咐过的,些许黄白之物。”
“例如冯署丞,便可得银二十两之多,莫非冯署丞嫌弃?”
这个时代公开送礼是光明正大的风雅之事。
在他看来,二十两银子对于冯凯这种中下级官员来说可是一笔丰厚的收入。
要不是因为此次打点好各方面的关系,他们朝鲜可不会如此大出血。
自己可是带着五万两银子来的,准备挨个打点朝中的重臣及相关人等,以便能得到朝鲜想要的东西。
“哈哈哈哈!”
“贵使真是有心了,本官再次谢过好意!”
“不过,本官要告知贵使的是,现下之大明已非贵使原先所见之大明!”
“单拿贵使所言之俸禄来讲,本官一个区区六品之职,每岁俸禄便有六百余两之多。”
“这还不算年节之福利,林林总总加起来,本官一年所得所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是以,贵使此番奉命前来办差,尽可有事言事,不必去做诸多盘外功夫。”
“所有事物我皇及阁老重臣自会妥善考虑!”
听到金善言看似十分坦诚的一番言论,冯凯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将其中原委大概讲说一遍,金善言听完不禁目瞪口呆。
一个六品官,一年居然有六百多两银子的俸禄?
自己这个从二品每月才四十石粮食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