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几两银子的打点之下，这群流民纷纷走出了西安城外。

流民们走了好几里路，直到一大片洼地才停下。

说是洼地都勉强了，西安城和其他的城池都差不多，平日里是不许流民进入的。

别看李自成起家时喊什么天下大同，要为穷人做主，让所有人都吃上饭。

其实不然。

这一切不过是口号罢了！

混到一定程度之后，初心也渐渐消失，李自成现在也不随意招收流民成军，而是想法设法着从中挑选汉子出来当兵。

至于那些骨瘦嶙峋的人，该死多远就死多远，别来打扰老子……

洼地，也是西安城外丢弃尸体的乱葬岗。

不管是草堆、湖泊上，都布满了一具又一句腐烂的尸体。

而坐在周围的男女老少，也沾染上了尸体浓郁的腐臭味。

没办法，流民也没地方可去。

至少在这里，还能有水源不是？

这……

看到此，阿十六不禁抬了抬嘴唇，他本来也是穷苦出身，凭着一把子力气，进入了军事学院。

然而眼前的景象，对他来说，冲击力也是巨大的！

只见一群孩童在洼地的草丛里爬来爬去，阿十六于心不忍，想给他们几个馒头填填肚子。

可没想到往里一探，身体突然僵硬，全身的汗毛都不禁竖了起来！

这是洼地的粪池，里面全是污秽之物，恶臭熏天。

更甚的是，居然还有很多瘦小尸骸，看其身形，好像生前大多都是孩童！！！

灾荒饥年弃养的孩童，被丢弃在粪池里面的事情，早已屡见不鲜。

父母不忍亲手杀之，只能将稚儿抛入粪水灌溺而死，这样才能保证死后不会被饿疯了的饥民抢夺，也好给孩子留一个完整的尸身。

根据马懋才的备陈灾变疏记载。

灾荒粪场多处，每晨必弃二、三婴儿于其中，有涕泣者，有叫号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

至次晨则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之者矣！

此时，粪池内还有一双一男一女存活的婴孩，都是赤身**。

他们不断在粪水中扑腾，不时的灌入污秽，不少虫子爬在身上进入口鼻或者耳中。

女童无助地大声哭嚎着，凄凉难言。

而男童则毫不畏惧，玩性大起，嘴巴咿咿呀呀地嘟囔着，不时从自己身上抓住肥大的虫子送入到自己口中。

阿十六猛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扣在了满是泥泞的土里，口中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呜咽声。

丝毫不顾及肮脏，伸出双臂就将两个婴孩捞了出来。

此刻，阿十六再也忍不住了，跪在不禁嗷嗷大哭。

今日，我张源在此立誓！

如不能重振山河，断不魂归故里！！

“孩他娘！”

“娃睡了吧，快，我们走，我们走！”

此时，回到洼地的流民们，也不说话，直接拉起妻儿老小就往别处的地方走去。

“爷，你这是咋了？”

“我们在那里待的好好的，干嘛突然就要走？”

妇人抱起孩童，诧异的问道。

而流民没有多言，反而是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小声道，“娃他娘，今天俺去西安城外讨吃的，遇到了一个贵人，他让俺给他家干活。”

“你看，这是那贵人给的钱和粮食。”

“我们快走，要是被人瞧了去，说不定还会被抢了。”

听到这话，妇人顿时一惊，连忙往自家爷的胸口看去，果真瞧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和大米，甚至还有肉食！

“爷，我没看错吧！！这真是吃的？”

妇人激动的满脸通红，连忙伸手从自家男人藏在胸口的米袋抓了一把放在嘴里。

咬碎了之后，就吐在手上，小心翼翼的给怀中的孩童喂去。

“好了好了，你没看错。”

“快走吧，待会在吃也不迟。”流民王三笑了笑，拉着妻儿就连忙离开了这片洼地。

“爷，你今天遇到的是啥贵人，他怎么给我们这么多吃的，还有这么多银子？”

走到另外的山包之后，妇人就地取材，边做饭，边问道。

闻言，王三神情一征，他不想告诉她这些都是他用命换来的东西，“问这么多作甚？”

“你这老娘们，你就好好做你的饭。”

“娃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再问一句，信不信我抽死你！”

听到这话，妇人不禁抬了抬嘴唇，也不在问了，只好把疑问压在了心低。

不过自家男人眼中那明显的不自然，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

此刻，王三从裤腿里拿出一张字据，如同珍宝一样递了过去，“孩他娘，那个贵人是个行脚商人，以后我得跟着他去往各地。”

“这个你拿着，你拿着这张字据去北方，到京城去。”

“你不要管这是什么，千万不要给弄丢了，带到京城去就行！”

说着，王三眼睛突然一湿，但很快就憋了回去，“我……我也不知道跟你怎么说，反正你去京城就行了。”

“等以后我跟贵人在一起办完事，就会来京城找你。”

王三害怕妻子不愿意去，就说自己后面也会去找她。

“爷，你到底是咋了？”

“怎感觉你今天好生奇怪。”妇人心里不禁揪了起来，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言，王三连忙转过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后，突然就变了脸，“问问问，你问个甚啊！”

“让你去就去！”

“你把这些钱和粮食都带着一起，一定要好好保管，别在路上被人给抢了，这些东西也够你们俩娘吃到京城了。”

“爷……”

妇人终于是忍不住了，不禁大哭了起来，“爷你到底是啥意思，你是要赶我们俩娘走吗？”

“对！你说的没错！”

“老子就是要赶你们走，也不怕告诉你，那贵人家中无子，想招个倒插门的。”

说着，王三顿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锈迹斑驳的长刀，指着妇人和孩童，恶狠狠道，“滚，拿着东西快滚！”

“否则你信不信老子今晚就把你杀了？”

“这……”

妇人还没反应过来，王三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随后便立马往外跑去。

可每跑一步。

一滴滴泪水，就从王三的眼角轻轻滑落了下去。

“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