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得三通鼓响。

校场周围的火把终于被全部点燃。

只可惜灯火通明的实在太晚,现下的雪地之上只剩一百具无头的尸体。

三百名赌坊的士卒见惯不怪的缓缓走入,有条不紊的清理着满地的狼藉……。

头上的乌云悄然散去,露出了漫天的星斗。

繁星闪闪发光,似在咀嚼着死者的亡灵……。

又似泪光盈盈,为这一百个蓦然逝去的幽魂啜泣不已……。

此刻,校场外的迎宾楼内,白氏兄弟和司徒腾隔着满桌的佳肴相对而坐,只有那苗算呆立一旁,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正准备接受家长们的责罚……。

“马将军果然厉害。以寡击众竟能全胜!嘿嘿,真让咱们兄弟开了眼界。”白圭亲自为司徒腾斟了一杯宫中御酒“金茎露”:“不知将军的这支新兵为何如此的勇悍?”

“白三爷谬赞了。”司徒腾客气了一句,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淡然言道:“有道是‘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在下只是在战前许以重金,那些士卒为了发财,自然是人人拼命。”

“不知将军的那些骑兵怎有如此的威力?”白奇瞅了瞅一旁仍在魂不守舍的苗算,似是和他一样,对刚才那斗转的战事还有些不解。

“标下可不是神仙,哪有本事在短短一月之内练就什么骑兵!嘿嘿,雕虫小技,嘿嘿,雕虫小技而已……”司徒腾话说了一半,便不再多做解释,似要勾起白氏兄弟的好奇之心。

“照将军的意思,您压根儿便没有操练骑兵?”白圭狐疑的看着司徒腾,只觉得此人越发莫测高深。

“这倒也不尽然。标下不过是让五名士卒在一个月之内学会了御马行走之术,然后将他们分派到五队铁浮屠中。因有铁链相连,只要中间一人的战马一动,其他两匹战马也会跟着行走。不过让他们冲锋陷阵,却是万无可能。”

“可是我在观礼台上依稀见到,那十几骑铁浮屠冲到苗算阵营的两侧便炸了开来。这又是怎么回事?”白圭追问道。

“待到夜晚来临,我用灯语命令那些所谓的骑兵下得坐骑,用早已准备好了的草人捆绑马上。这些草人之中填充了铁钉和火药,马尾也连接着引线。士卒们只需将其点燃,那战马屁股灼痛,定然向前急窜,待冲到苗算本阵的两翼,正好引爆炸药……。”司徒腾借着酒劲,斜眼看了看一旁的苗算,不禁豪笑起来:“嘿嘿,后来发生的事情,请恕在下离得太远,没能看清。哦,当时苗将军就在他的阵地之后,应当瞧得更为真切。”

“马如风,你……你莫要欺人太甚!”苗算此时终于从惨败中惊醒,他老脸通红的骂了一句,也不与白氏兄弟作别,便已逃也似的摔门而出。

“哎,苗将军这回可真的恼了!”白奇瞅了一眼苗算那踉跄的背影,似笑非笑的抿了一口杯里酒水。

“理他作甚?”白圭哼了一声,随即又对司徒腾笑道:“这老匹夫妄称什么陇右神算,看来除了眼睛真如算命瞎子一般外,还没算对过一桩事情。”

“既然标下已赢了赌约,不知两位大人准备如何安排我的……”司徒腾显然对自己的将来更为关切。

“马将军放心,你在咱这里必有重用!”白圭信誓旦旦道:“至于那个苗算嘛……,哼哼,立马让他滚蛋!”

“虽然苗将军与我不睦,但的确有几分本事。就拿他带来的士卒来看,都是些百里挑一的练卒。想当年秦国的大将孟明与晋国作战,大败三场,甚至还做了俘虏,但那秦缪公不仅宽恕了他的罪过,而且仍对他予以重任。果然孟明知耻而后勇,最终杀败了晋国的联军,赢回了失陷的城池和自己的荣誉。”狼司徒脸上虽带七分醉意,神智倒是十分清醒,他知道白氏兄弟这是在故意试探,怎肯轻易上当。他故意称赞苗算几句,将自己的姿态摆得老高,且看这两个兄弟如何应对。

“嗯,马将军所言极是。”白奇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吧,我让苗算孤身去咱大哥处做个长随。他手下的那些士卒就托付给马将军了。”

“这可不妥。”司徒腾正高兴那苗算已没脸留在此地,却不料白奇竟要将苗算那虎狼般的上百亲随放在自己的身旁,连忙故作正色道:“陇右兵性子耿直却又十分暴躁,着实难以管束。上个月我们辽东兵又杀伤了他们不少兄弟,恐已心存芥蒂。若是苗将军一走,这些人没了首领,嘿嘿,说不得又要多生事端,弄不好还会起兵反叛。依在下愚见,不妨让苗将军将他们一同带走。”

“那么,这练兵一事……”白奇眼珠一转。

“二位大人只需让卫里的士卒予我挑选即可,标下敢用人头担保,三个月内,定将他们打造成一支勇悍之师。”

“成!就照着将军的意思办。明日我让卫中士卒在校场集合,将军只管挑出五百名中意的人选。”白奇与兄弟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便有侍从将一块令牌交到了司徒腾的手里。

“好说好说。”司徒腾乐呵呵的接过令牌,随即又故作郑重的言道:“我看白二爷麾下的陆伯雷、杨易、向顶天三人也颇有些将才,听说他们时常不惜性命的替赌坊与人比斗,实在是有些可惜,不如……”

“哈哈,既然将军看中了他们,一并拿去便是!哦,对了,我手上还有两位家将,为人也十分干练,不妨也一同让你差遣如何?”白奇答应的看似爽快。

“家将?”司徒腾一愣。

“哈哈哈,将军只管放心,他们都是我麾下的好手,由这二人做你的监军,才更能威慑那帮招来的新卒子。”白奇笑声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峻。

“不知是哪两位?”此时的司徒腾笑得已然有些尴尬。

“第一位家将,马将军早就认识了。他便是前些日子与你并肩铲除内乱的王宝。”白圭接下了兄长的话茬:“第二位是我白府的一名得力的管家,名叫白章。在我的卫所里很有威望,正好可以替将军惩治那些违反军令的士卒。治军讲究的是恩威并施,这个施恩的好人应当让将军来做,而这施展**威的恶人,则正好让他来当。”

“好说,好说。既然二位大人如此抬爱,在下也只能甘之如饴了。”狼司徒目光一闪,答应的倒是爽快。随即他与白氏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谈妥了第二日挑选五百士卒的具体事宜。酒足饭饱之后,便装作欢天喜地的告辞而去。只留下白氏兄弟二人还在迎宾楼内静静的喝着醒酒汤。

“这个马如风不但精通兵法,为人倒也识趣,方才当我说到要给他两名监军的时候,还真怕他不肯答允。”一杯清爽解乏的醒酒汤下肚,白圭终于也打开了话头。

“白章是大哥的干儿子,除了大哥,那厮的眼里还曾有过谁来?哼,这条妄自尊大的恶狗,几年来,仗着咱家的势力,也不知做了多少出格的事情。若不是大哥一直护着,老子早想借机好好整治整治他了。此次派其前去监军,也正好借此机会让那条恶狗清醒清醒。”白奇阴狠的放下茶碗,眼里满是不屑。

“二哥的意思……难道那马如风还敢对白章使坏……”白圭一怔。

“这是我对他最后的考验。”白奇古怪的笑了笑,慢悠悠的又端起了汤碗。

“考验什么?”白圭不懂。

“为将者,上不受制于天,下不受制于地。像白章这种飞扬跋扈的监军在真正的名将面前,只有被治得服服帖帖的份儿。若那马如风真是个人才,他就有本事制住白章,而不是对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白奇喝了口汤,缓缓说道。

“哦,原来二哥这是又在给马如风出难题喽。”白圭跟着笑了起来。

“若是马如风有法子制服白章,说明此人确有雄才,可委以重任,收他为心腹死士也是无妨。”白奇说罢,将醒酒汤一口喝干。

“他若拿不下白章又当如何?”白圭问道。

“马如风若拿不下监军,说明此人外强中干,终究不能成就大事。是故,咱们只可发挥他治军的专长,让他练兵便是,其余机密要事却绝不能让其染指。”白奇看了白圭一眼,面色变得肃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