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鸣响彻军营。
大帐内,毛里孩正独自静坐,如同泥塑一般。
曾几何时,他派出蛰伏于大明的暗探想要联合乌斯藏的门僧将神劲弓的秘密尽数窃取而出。万没料到,等来的却是门僧的失踪和无数细作的被诛。
前不久,他处心积虑的联合西北几十个土鞑部落伺机而动,要劫走哈烈王子贝孙忽,好让大明与哈烈的邦交胎死腹中。却不料即将大功告成之际,竟被“猎物”逃入了许家堡中……
这几日,一个个坏消息更是接连不断,先是许家堡迟迟不能拿下;到后来,更听说大明的援军又在嘉峪关大批集结,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可汗,听南路的探子回报,飞云子的那支奇兵已然中了埋伏,除了人厨子和十六郎他们几个逃出之外,其余人等尽皆折在了里头。”三天前,查干巴日曾对毛里孩沮丧的叙述着前方的惨败。
“是啊,我也听说了。”当时的毛里孩闭目而言,有些无精打采:“唉,原以为那帮江湖喇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想不到即便如此,竟还能在城池的要害处设下圈套。”
“不过他们机关算尽,终也有到头之日。”查干巴日恨恨道:“我翁牛特部的三千铁甲已然装备齐整。只等可汗一声令下,便可全力攻城。”
“你以为我部主力攻城,多久才能拿下?”
“标下以为不出一日便能攻克全城。”
“愚蠢!”毛里孩蓦地里睁开了双眼,直视查干巴日。
“是是是。标下愚昧……标下愚昧,却不知哪里失言……”查干巴日不禁哆嗦了一下。
“我听方才探子来报。敌人从马厩里拉出了上百匹战马和十几峰骆驼,将通往他们老营的道路塞了个水泄不通。”那时的毛里孩愤怒得眼皮直跳。
“敌人用战马和骆驼封路?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查干巴日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闪过一丝戏谑之意:“要知这些牲口最易受惊,只需火箭齐射,不把它们吓跑才怪……”
“说你笨,你还给我抖机灵!”毛里孩咬牙冷哼道:“敌人用木桩子和铁链将那些大牲口固定在了地上,又用重铠和棉被披在它们的身上;再用强弓硬弩,火炮铁铳作为掩护;便如铜墙铁壁一般,又岂能轻易攻破?”
“听可汗的意思,咱还得费些功夫?”查干巴日吃惊的望着毛里孩,似还有些不信。
“原以为此番出征,只需诓着那些小部落作咱们的马前卒,便能成就我的鸿鹄之志。不想至今我部依然是两手空空,没能捞到半分的便宜。唉,无奈何,现下的那些小部落已然不听使唤。只能将咱们的老底统统押上……”毛里孩说到此处几近哽咽:“我部真正的勇士本就不多,今日一战更要折损不少。唉,若是攻入城中抢得了财宝和哈烈王子,还算值得。但若是屡攻不克,或是敌人破罐子破摔将财宝和王子付之一炬……,嘿嘿,到时候,我这可汗的位子恐怕也坐不安稳……”
“要不……要不咱们再派人与城里的守军谈谈……”查干巴日小心组织着自己的措辞。
“已然派出过使者了。”毛里孩眼中倏然燃起了火焰:“我让使者告诉他们,只要交出财宝和哈烈王子,咱便收兵离去。”
“哦?怎样?他们怎么说?”查干巴日一看可汗的脸色,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使者被他们大卸八块,送了回来。”毛里孩咬牙切齿道:“那个李济说大明的援军三日内必然赶到。他们要和咱决死一拼!”
“天杀的李济!竟敢害我使者!”查干巴日一看主子发怒,自然也要跟着义愤填膺:“那南蛮好大的狗胆!好狂的气焰!”
“怕只怕此獠另有所图!”毛里孩叹了口气:“恐怕他是想拖住咱们,好让已在嘉峪关集结的明军主力赶来围剿……”
“这……这可如何是好……”查干巴日捶着胸脯,显得比主子还要郁闷:“看样子,我军如今是进退两难了。”
“是啊,若是全力攻城,伤亡惨重不说,到头来,敌人若是给咱来个英勇自焚,那些金银财宝多半也别想拿到分文。”毛里孩苦笑:“但若是我军就此打住,撤兵而去,恐怕从此翁牛特部变成了西北草原上的一个笑话!不过幸好……,嘿嘿……”
“可汗已有妙计?”查干巴日殷切的望着自己的主子。
“不过幸好这座许家堡中只有两口水井,其中那口东城水井已然落入了咱们的掌握;而那个城中的水井房却也并非无懈可击。”毛里孩忽然笑了起来,没有九成的把握,他很少笑得如此得意。
“可汗的意思……”当能充分体现主子英明果敢的时候,查干巴日总是能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今日晌午之前,我会让士卒不惜代价的攻克那个水井房,到时候敌人定然会全力反扑,想要抢回失地……”
“哦……”
“咱让人厨子在那井里头下了无色无味的薄血散后,我军便装作支持不住,放弃阵地,退将出来。这样一来,敌人即便抢回了水井便也落入了咱们的彀中。”毛里孩握紧了拳头,似已将大局牢牢掌握:“只不过,如此行事须得做的干净利落,煞有介事。只等那薄血散的慢毒传遍每个敌人的肠胃,说不得局势便要翻转……”
“可汗之计甚妙,不过此地地势西高东低;敌人的水井房在西,我军攻占的则是东城水井,若是拿捏不当,毒水顺流而下,难免被殃及池鱼,看来我得通知他们停止用水……”
“不用,我让几个打井的老手前去勘察过了,敌人的水井和咱们现下攻占的东水井不再一条水脉之上,是故大可放心……”
现如今,与查干巴日的对话还言犹在耳。当时的自己依旧踌躇满志,但毛里孩现下思来,却也是太过一厢情愿……。
“大汗,办妥了,办妥了。我军虽耽搁了一天工夫,伤亡了不少勇士,好在咱也终于拿下了那个该死的水井房。”两日前,看着身中两箭的查干巴日带着人厨子踉跄而至,毛里孩还真以为自己已然得逞。
“好……好,那薄血散都……都下在里头了?”当时的毛里孩说话都有些颤抖起来。
“都下进去了。标下在一旁看的真切,人厨子的那一袋子宝贝尽皆倒入了水井之中。”查干巴日道。
“撤退前可装的逼真?”毛里孩似乎还有些担心。
“逼真!所谓演戏演全套。我军先锋为了‘保住’那口水井,与满身炸药蜂拥而至的敌人血战了一个时辰,这才退了下来。仅此一战,便伤亡了两百多名士卒。”查干巴日一边让人折断重甲上的箭羽,一边憨笑道。
“吕为仲,你的那些宝贝够不够分量?”当时,毛里孩的眼眸移向了人厨子。
“启禀可汗,那薄血散调配虽是不易,但……但小的为了大汗的雄图霸业,不敢藏私,全都……都丢进去了!”那人厨子一看毛里孩有狐疑之色,连忙跪下表起了忠心。
“很好,看来敌人不出一日便要全军覆没了。”毛里孩开始憧憬着城里的财富:“查干巴日!”
“标下在。”
“通知各路先头部队,停止攻势,待到明日拂晓,敌人毒发之时,再发起总攻!”
“标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