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随着东西两路的喊杀声再次响起。

一串串充当照明的烟火盘旋着身子,飞向了天空……。

随即,无数支沾满火油的火箭,如百花争艳一般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飞舞而至!

炸裂开来的白色火光,映衬这层层叠叠的房屋和废墟!

一刹那间,竟让坚守东西两路的守军大有身在白昼之中的幻觉。

呼呼呼,一个个几斤重的小沙包从攻城者的手中纷纷掷出,跌落在那一间间尚在吐着火舌和硝烟的房屋面前。

不一会儿,便堆积出了许多足已藏人的土丘……。

慢慢的,土丘变得越加臃肿,逐渐阻挡住了房屋的射口和守军的视线。

一队队满身铁甲的重甲武士在四周盾牌手的掩护之下,开始将二十斤重的大沙包堆放在了小丘之上,很快便接近了守军的鹊台……。虽然他们也付出了相当的伤亡,但那一条条用沙包堆积起来的通路,也从攻城者的甬道直通前方守军的鹊台而去……

此刻,惨烈的肉搏已然不可避免。

面对着蜂拥而至的敌人,守军将士往往只能用满是炸药的木桶来阻挡敌人连绵不绝的攻势……。

于是乎,剧烈的爆炸在东西两路的鹊台上接连响起。

那惨绝人寰,支离破碎的肉体,则让攻城者们不得不再次退了回去。

只不过如此的退缩并不意味着战事的结束,随之而来的往往是又一轮新的进攻……。

这一回,攻城者的意志变得从未有过的坚定……

这一次,守城者那“殉道”般的自爆也从未来的如此的密集……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反复争夺,东西两面的三十六间如同碉堡一般的屋子终被拔除……。

正当汉军将士准备一鼓作气冲向城中的老营之时,忽又绝望的发现,不知何时,东西两面各自多出九间用木栅和铁皮混搭而成的房屋,豁然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砰砰砰……”

黑暗中,闪出点点火星,黑烟遮蔽了天空……。

呼啸而来的密集弹丸几乎让冲在最前头的士卒尽皆倒地不起。

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惨烈争夺,汉军之中别说先锋和主力,就连他们的备战队也早已死伤了大半。面对着敌人这一轮割草般的火铳射击。疲劳之极的他们除了拖拽着受伤的同伴拼命后撤,已然没有了上前的勇气,只能招呼着姗姗来迟的五百鞑靼弓手前来驰援……。

只不过,这些前来助阵的鞑靼战士并非来自那强悍的翁牛特部,而是些摄于毛里孩的**威,跑去充数的小部落士卒。他们眼见前方战事如此惨烈,自然也不愿不惜性命的全力进攻,是故只用长弓朝着敌人的方向一通乱射。虽然打得热闹,却也无法帮助汉军再进一步……。

“妙极妙极!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敌人还真把南北两路的那些房子给移了过来……”与此同时,在那许家堡的东南方向,由飞云子率领,季文杰、李俊杰、何中欢、瓦朗、崔乐行、人厨子、十六郎、蒙放以及三十名朝鲜弓手组成的小队,早已悄没生息的来到了一条被泥沙掩埋了大半的壕沟之内。眼看着东西两面的战事陷入了新一轮的胶着。飞云子的脸上却洋溢出难得的欣喜。

“我说师父,咱这位小师弟的鬼主意还他妈真多!唉,对了,您老怎知他的手段?”紧跟在飞云子身后的李俊杰抬头看了看依旧愁云荏苒的天空;只觉头上月色无光,与自己此刻的心情当真如出一辙。

“你这夯货!”此刻的季文杰只觉四下悲风乱吼,怨气氛氲,不禁打了个寒战。为了强打精神给自个儿壮胆,蓦地里踢了师弟一脚:“昨日师父不就与咱说了吗?他在司徒家待了那么多年,怎能不知自己徒儿的小小伎俩?”

“呵呵呵,还是文杰聪明!此种可以移动的木屋,与当年司徒正用来征讨南蛮的厢式战车别无二致。我那好徒儿只是动用了不少能工巧匠,将这战车打造的越加大了;再用门窗稍加掩饰,乍一看倒也像极了一栋栋普通的房屋。”飞云子低低的冷笑了一声:“要知军旅每晚安营扎寨,若将战车围成一圈,便能迅速打造一个临时的城郭。纵是敌人有千军万马,一时间又怎能轻易冲破?相比于搭建营垒不知要快上几倍。当年司徒正军中的战车都由一块块硕大的大橹拼接而成,可以依照地势,摆出几十种不同的阵型。今日我看这司徒远的房子也是一样的布置。只不过所用大橹拼接的更为巧妙,像极了房屋;是故外行人就算走近观瞧也决计看不出丝毫破绽。”

“好了好了,咱们都知道先生的小徒是个难得的人才。只不过如此一来,却不知兄弟们的胜算又在何处?”自从被可汗强自安排在飞云子的麾下办事,一向自视甚高的人厨子便已老大的不快。现下一听这老头又在不停的卖弄“学识”,更显不耐。

“东西两路的死战早已耗去了敌人大半兵力,如今他们又将驻守在南北两路的木屋移至东西两边防守,这东南角的空档可就大了去喽!”飞云子指了指前方,低笑道:“这几日,老夫仔细查看过敌人的布防,从他们的旗帜转换和兵马调动来看,士卒们明显分为五个阵营。中间是老营,用来调度。其余四面则分派士卒坚守。平日里,每间屋子由一个队长和三四个士卒把守。一到战时,则让各个防区的士卒跑到所需临敌作战的屋子参与防守。而在未与咱们接触的后方之内,每间屋子往往只留下一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充当哨兵。更有甚者,在这东南交界之处,往往哨兵更少!眼下,东西两路已然将敌人尽数吸引,以他们的现有兵力势必抽掉不出人马坚守这里的营垒。我等只需利用过人的身法,穿过这道坎儿;但凡能来到敌人的身后与友军前后夹击,或是杀入敌人的老营,呵呵呵,说不得这场血战便能大获全胜。”

“嘿嘿,我劝老先生还是莫要大意。司徒远这厮若沾了毛,当真比猴还精!自打白氏兄弟将其抓来之后,这位仁兄也不知让咱吃了多少苦头!先是带领着几十来人一夜之间便攻克了许家堡;随后大破官军于大年夜之中;然后又在城内外建立营垒,看似困兽犹斗,竟也能抵挡住白铮手下上万大军的三月猛攻。其中大小作战几十场,杀死杀伤官军数以千计。即便是昔年的历代名将也不过如此。”一旁的十六郎语气和他师父人厨子一模一样:“现下他司徒远即便丢了外城,只靠着城中的巷战,却也能拿一百多名死士的性命将咱的三千汉军消耗殆尽!其中手段更是让人匪夷所思。谁能担保咱们眼前看到的这个破绽就不是他设下的陷阱?”

“妈的,现下是不是陷阱都得过去!”身后传来了何中欢的低吼。一日失去两名结义兄弟的痛楚让他显得尤为易怒:“各位难道没瞧出来吗?可汗已然没了耐心!要是今夜仍不能一决胜负,你我的脑袋恐怕也就朝不保夕。”

“嘿,有那么悬乎?”人厨子冷哼一声;他自诩是蒙古人的后裔,总觉的毛里孩会高看他一眼,更不会随意加害。

“不错。大不了明日再抽两个汉军百户拿去祭旗!”同样有着胡人血统的十六郎当然也要跟着帮腔。

“两位可别想瞎了心喽!”这时,十六郎的身后忽然传来了瓦朗的低笑:“你们师徒难道真没察觉……”

“察觉什么?”人厨子师徒齐声问道。

“这两日,除了翁牛特部,其余那些小部落的人马可悄悄走了不少。”瓦朗恨恨道:“兄弟可是听说,官军的数万援兵已然在嘉峪关外开始大批集结。说不得再过几日便要举兵杀来。那些小部落原以为能跟着可汗捞上一票,现下徒劳无功不说,还各自折损了不少人马。没说的,他们私下里一合计,便都暗地里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妈的!若真是如此,咱还真得速战速决不可!要不然只等明军一到,鞑靼人此番劳师动众的出兵定然会一无所获。可汗也将名誉扫地。”黑暗里一个浑厚的嗓音响起,众人不用回头观瞧,也知道来自那个殿后的巨人崔乐行。

“呵呵呵,各位不用操心可汗的声名,只管替自己打算就好。”飞云子见众人全是各怀鬼胎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君不见可汗的三千鞑靼重甲已然装配一新?他们随时都能接替咱们汉军前来攻城。你们说说,面对那三千如狼似虎,以逸待劳的鞑靼勇士,那些所剩无几的守军还能撑过几时?”

“先生的意思……”人厨子一怔

“这不明摆的事吗?可汗让汉军攻城并不是看重他们的战力,而是想要将这支即将没有用处的军队消耗在这许家堡里。一旦让他们与守军两败俱伤,翁牛特部的重甲武士便能以极小的代价攻克城池。眼看这一举两得的美事即将完成,对可汗而言,胜利已在眼前!而你我这些将官的生死存亡却非得在这场攻城战中才能决定。说白了吧,若是今夜咱们攻下城池,便是为鞑靼立下了头功,将来在他们的麾下总有一席之地。若是此番依旧不胜,明日的攻伐恐怕便与我等无缘。勇悍的鞑靼甲士定然会将你我取而代之!一场杀戮之后,虽然城池难逃被攻破的命运,但你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战果却要变作他人的嫁衣。今后在鞑靼阵营也难免受人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