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在离许家堡五里外的汗帐内。

毛里孩正在神色郁郁的吃着一碗说不出颜色的椑子粥。

而在一旁飞云子的面前,则是一盘上好的羊肉馅饼。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虽然身为亲信,第一次有了陪伴可汗吃饭的“荣宠”;但对于此时的飞云子来说,着实有些食不下咽。

“吃啊,怎么不吃?”毛里孩将手里的稀粥喝了个大半,这才发现飞云子始终举箸不食。

“主公早上就吃这些?”飞云子似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堂堂的鞑靼可汗竟然只用一碗椑子粥充饥。

“是啊,咱们蒙古人向来节俭;除了给出征的勇士饱腹一顿。平日里,每餐之后总也带着三分饥饿。”毛里孩笑得很是敦厚:“先生不知这草原上的艰难。别看咱们牛羊满地,马匹无数,那都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寻常日子,也和你们中原百姓一样,难得一顿荤腥。”

“怎么会……”飞云子有些不解。

“知道咱们翁牛特部如何从草原上崛起的吗?”

“不知。”

“咱们翁牛特部的牧人早已学会忍住不吃自己畜养的牲畜,而以乳品来代替肉食。草原部落要想富裕,便要让手里的那些牛羊当做自己生活的本钱,乳品则等同于利息。若是牧人以肉为食,就像吃掉了家底。如此败家的事情,咱们的部众可从来不干。”毛里孩自豪的喝完了最后一口稀粥,还不忘用舌头往碗里仔细的舔舐了几下,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碗放下道:“先生信不信,我这顿吃完,可以一天不再用餐。”

“主公身为大汗,为何如此亏待自己?”耳听毛里孩如此说话,飞云子更不敢食用面前的馅饼,脸上还得强自挤出三分内疚的神色。

“草原上的牧人苦啊!可不比你们中原的百姓那么日子滋润。”毛里孩果然开始大吐苦水:“咱们部落虽有数十万头牛羊;但有道是家有万贯,带毛不算。只要一场‘白灾’,一场‘黑灾’(雪灾和旱灾),立时便能将一个最富有的牧民变成乞丐。最为悲惨的是,若遇到大灾之日,交通往往断绝,牧人也必须尽快转移。是故,对于那些倒毙的牲畜,也只能吃掉或是带走它们极少的一部分,大多却只好便宜了那些豺狼和苍鹰……。唉!不说了,不说了。对了先生,你怎么还不吃啊?”

“主公这么一说,却让老夫好生愧疚,着实有些食不下咽啊。”飞云子识趣的离开坐席,向毛里孩郑重的作了一揖:“昨日老夫当真是考虑不周,却让我军的砲车尽数毁在了敌人的偷袭之下……。”

“唉,此事不能责怪先生。”毛里孩大度的挥了挥手,示意飞云子坐下。却也并没有起身扶他的意思:“谁能想到司徒远手下的那些匠人如此了得,竟然能在那小小的鹊台之下偷偷装配了那么多厉害的石砲。嘿嘿,这司徒远倒也真是耐得住性子。听说昔日那些官军接连攻打了好几个月,他却始终憋着不肯拿出;直等到外城即将陷落,这才亮出来给咱一刀。厉害厉害!不愧是先生的高徒!”

“这倒不是我那孽徒城府深。他的那些石砲的抛竿都是用竹子勉强拼接而成,挥动那百斤的油罐,没几下便已摇摇欲坠;今早我又去墩台上仔细看过,那些大个砲架都已丢弃不用,现下敌人的鹊台上只有些小个石砲还能一战。”飞云子连忙解释。

“这么说,今日的总攻,咱们是稳操胜券喽?”毛里孩似笑非笑的凝视着飞云子。

“依照先前的谋划,日落之前便能攻入内城。”飞云子只能连连点头。

“呵呵,还请先生先将早饭吃了。吃了方有力气!”毛里孩笑声有些冷硬,看向飞云子的目光也变得越加犀利起来。

“是是是。”飞云子强自稳住心神,拿起了那盘馅饼。

“在咱翁牛特部的习俗里,吃了上好的食物便该……”毛里孩忽然住口不说。

“就该上阵杀敌!主公放心,属下吃完之后,立马便去督战……”飞云子赶紧接下了对方的话茬,顺势将一块油光闪亮的馅饼强自塞入了嘴里……

***

巳正一刻,

负责攻击西内城的宋刚他们已许久没有了动静,除了那还在阵前哀嚎的重伤员外,只剩下一片瘆人的死寂……。

巳正二刻,

佯攻南北两面的汉军也先后停止了冲击,仅留下一些弓手,用那越来越稀的箭羽来“顽强”的证明自己的存在……。

巳正三刻,

东城的攻击也是越来越弱,崔乐行的二百弓手打到现在也只剩下五十来人。瓦朗那上百名勇悍之极的狼兵此刻也早已伤亡殆尽。即便是他手上的十个金刚,还能一战的也只剩下了三人。至于那些普通的汉军甲士,更是死尸枕集。所有小队的正副队长,十夫长,伍长都有大半伤亡。军队一旦失去了这些骨干,战力更是跌入了谷底……。

眼看着攻打内城的汉军与敌人尽皆陷入了僵持之中,飞云子和蒙放带领的一支拥有三十辆武钢战车和二百名身披两层铁甲的陌刀武士,豁然冲过了那些早已填平了的壕沟,抵在了守军用土墙和木栅栏交替围成的内城墙上!

武钢车上那硕大的橹盾顷刻间将守军从掩体后刺出的刀枪尽数挡住……

一架架长梯搭在了大橹之上!

勇悍的陌刀勇士手提利刃跑过长梯,跃过大橹,仗着身上有重甲保护,一个个将自己如楔子般打入了守军的阵型之中!

每一次玩命的跃下和劈砍都会让一段防线上的守军慌乱不已……

终于在午初三刻。

内城东面的护栏和土墙被蜂拥而入的汉军推倒。

一个五丈多宽的缺口,确保着大军顺利的杀入了这个让他们留下近千具尸体的内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