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攻打三面城垣的先登者们似乎越加着急……

三更。

攻打西城的汉军最先攀上了城头,但没等他们发出几声胜利者的呐喊,随着一阵巨响震彻天地,欢呼顿时便成为了惨嚎……

四更。

合围南城的汉军步卒也已将三辆云梯车靠在了城垣之上,没等他们决定是否跳上城头与所剩无几的守军厮杀,剧烈的爆炸再次响起!

一阵黑烟过后,攻城的上百汉军,三架云梯以及十几辆轒辒车也在这场浩劫中成为了那些残砖烂瓦中的一员,让人再也分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五更。

轰隆隆……,轰隆隆……。

随着北城那最后一声轰鸣的结束,许家堡四面外墙终于先后被炸成了一堆废墟。

大地也跟着震颤不已,直震得内城一座新搭建起来的台楼左右摇摆,但却摇不断李济对司徒远的钦佩之情。

“有道是攻守之变,出于虚实之法。用之于守,可藏于九地之下;反守为攻,能动于九天之上。灭迹而不可见,韬声而不可闻。如地出天下,倏出间入,星耀鬼行,入乎无间之域,旋乎九泉之渊。哈哈哈,岳峙兄不愧是司徒家的儿郎,这攻守之道当真是玩得神出鬼没。”眼看着又有数十名敌军葬身于残墙之下,李济竟全然不顾己方也有多名士卒惨死其间。只管当着身旁狼司徒的面,连声称赞司徒远的用兵如神:“现如今敌人那本已不多的砲车尽成焦炭,攻克四面城头的精锐汉军也损失惨重。嘿嘿,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进攻多久?”

“益成谬赞了。”司徒远一脸肃穆:“敌人一天之内已然攻克了外围城垣。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看他们驻扎城外的汉军至少还有一千多人,城内也已四面围拢了一千之数,再加上尚未动手的鞑靼数万兵马,咱们的恶战方才刚刚开始。”

“那些鹊台上的石砲不是很厉害吗?”李济不解道:“如此利器当真比敌人的回回炮更为威猛才是。”

“那些鹊台上的石砲名曰‘震天雷’,是拿铁罐盛药;以火点之,砲起火发,其声如雷。可传百里之外,火炽糜烂可达半亩之上。一旦打中,甲铁皆透。相比那些石质弹丸和油脂火球,确实更为厉害。”司徒远说到此处不无惋惜的叹了口气:“唉,可惜我这里材料有限,做出的‘震天雷’砲梢十分脆弱,听房缺的意思,也就只能发放三四次便有断折的危险。是故,先前官军围攻之时,我也不舍得轻易拿出。直到今日早上,鞑靼人祭出了多门厉害的回回炮,这才让士卒冒着生命危险,打出好几轮炮弹,伺机将敌人的砲车大部毁去。”

“哦,原来如此……”李济也是不无惋惜的摸了摸下巴:“却不知兄台接下来准备如何应敌呢?”

“你们来看……”

司徒远一边说着话一边摊开了一张自己手绘的地图。

李济和狼司徒连忙上前观瞧。却见图上将许家堡的内城分作东西南北中五个防区,每个防区又有若干屋子,十来个大小不一的鹊台,十几架可以升降起落,观察敌情的巢车;还有粮仓,水井、救护所、兵器库等要地与各支守城队伍的位置和人数。而且无论是队伍还是防御工事,尽皆事无巨细的写有编号以及队长的姓氏。看起来倒是一目了然。

“嗯,不错不错!如此布置当真是再好不过。”狼司徒自是此道的行家,一看之下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妙极妙极!看来要想再坚守个十天半个月的也非难事。”李济虽不及司徒兄弟精通这战阵之法。但仗着聪明果决,也觉得眼下只有如此布置才算稳妥。

“不成的。”司徒远苦笑道:“咱们的那些武士早已疲累不堪,战力已不足原先的一半。我这守城之法可是将城中老少也都派上了用场。如此作战原已违背了初衷,即便让他们尽皆战死沙场,恐怕也难抵挡住敌人六天的进攻。”

“你是说咱们这里顶多还能支撑六天?”李济看了看司徒远,又瞅了瞅狼司徒,见他们都是一脸的默然,脸色也不禁有些难看起来。

“按照昨日汉军的战力,若是打到第六天,这城里恐怕就只剩下老弱妇孺……”司徒远沉重的说道。

“嗯,六天就六天!”李济沉思了片刻,似也下定了决心:“若是敌人逼近咱们坚守的这个台楼,援兵依旧未到;你我不妨先杀死哈烈王子一伙,烧了财宝。随即带着一支人马伺机冲杀出去。只要咱们的性命能够保全,管他什么三老四少……”李济为人向来为所欲为,他知道哈里王子绝不能落在鞑靼人的手中,而那冯公公和满参将的嘴巴也得及时封上才算妥帖。是故决定脱身之时,便要杀人灭口。

“不错。若真到了那时,咱们对这全城游民也算是仁至义尽,再不脱身便悔之晚矣。”狼司徒故作一脸的踌躇,心中却在琢磨着如何将巧音也一同带上。这几日,巧音的伤势似有反复;狼司徒也曾几次借机想要探望,却都被三个幻奴挡了回去。狼司徒爱装英雄好汉,不愿在李济和阿弟的面前露出好色的本相。虽然心痒难耐,却也只能偷偷躲在门外瞧上巧音一眼;见其神色痛苦,眼神哀怨,却也是说不出的心慌意乱。现下既然李济谋划着脱身之策,自然便立时想起了要将巧音也一同带走。

“我给两位兄弟看这张地图,就是想与你们商量……”司徒远似是欲言又止。

“商量什么?”狼司徒一听兄弟的口气,便知他又要旧事重提,不禁虎眼一翻。

“莫非岳峙兄想……”李济何等机警,立时也有所警觉。

“鞑靼人攻取中原的图谋现已作古。如今的他们不过是贪图城中的金银财宝和哈烈王子罢了。我等不妨再坚守三日,杀他个人亡马倒,梦里也怕,让敌人着实知道咱们的手段。待到三日一过,若仍不见援兵;不妨便派出使者满足那帮鞑子的要求……”司徒远小心翼翼的说着,言语间一直在偷眼观瞧李济和兄长的脸色。眼看两人踟躇不语,连忙又提醒道:“三日一过,我军的主力多半会丧亡殆尽,敌人也已失去了耐心。这时候若再执迷不悟,说不得鞑靼就要孤注一掷,不惜代价的屠灭咱们。眼下四周都是鞑靼人的游骑,你我三人想要突围却又谈何容易?还望二位三思。”

“嗯,岳峙所言也不无道理。”李济与狼司徒相视一眼,点头笑道:“如此行事虽会丢了一场富贵,但不得不说也算是个折中的法子;至少能保下许多无辜。你我三人也不用甘冒风险,拼死突围。”

“可若是咱们丢了哈烈王子和那批财帛,恐怕朝廷今后追究下来,你我三人也是难辞其咎。”狼司徒没想到李济会赞同自己阿弟的“胡言乱语”,一旁没好气道:“二位可得想清楚喽。当今朝廷有功未必有赏,有过可一定重罚。到时候龙颜大怒,你我三人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哎,此事大哥只管放心。就算朝廷怪罪下来,自有白氏兄弟那三个死鬼给咱们顶缸。我身为监军,也要承担些干系;只不过兄弟有汉王撑腰,顶多也就是革职查办而已。”李济走到了狼司徒的身旁,偷偷使了一个眼色。

“哦,是了是了。你们瞧瞧,连日的折腾还真把为兄给搞糊涂喽。”狼司徒会意,一拍脑袋,大笑道:“万事都有那白氏兄弟承担,你我却又需担心什么?还是阿弟的法子妥帖,既打了鞑靼,维护了大明的颜面,又能借机保全了城中老小的性命。如此一来虽然没有立下什么军功,但在这凶险之地,能够全身而退当也算是一件万幸之事了。”

“二……二位是赞成兄弟的主张……”司徒远万没料到这两人答应的会如此爽快,一时间倒也有些彷徨。

“咱们就再抵抗三日,三日之后便交出财宝和哈烈王子。”狼司徒笑声爽朗的打断了兄弟的犹疑。

“嗯,就这么办吧。”李济笑得倒也真诚:“我看岳峙兄为保城中军民的性命,早有妥协之意。若不是碍于我和大哥的情面,估计老早就将财宝和王子尽皆交了出去。让你勉为其难的坚守至今,当真也是心中有愧……”

“唉,益成这是哪里的话……”司徒远深受感动,连忙想要客气几句。

“嗨,咱们司徒兄弟和益成贤弟那是过命的交情,就不说那些肉麻的言语了!”狼司徒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兄弟的话头,正色道:“来来来,还是请你好好说说接下了的应敌之策……”

“好,兄弟我是这么想的……”一说到自己的那些防御布置,司徒远的满脸愁容便舒展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