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平西。
东城的攻城大战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由于鞑靼人的几十架大小石砲尽皆被守城者投掷而来的火油烧杀的一片荼蘼。眼下,除了针对残破的东城展开不计伤亡的猛攻,已没有了第二条选择。
蒙放的第二梯队正在用云车冲抢着城头。
崔乐行的二百名朝鲜长弓手也在城下不停的朝着城垣连番施射……。
东城外,守军用木栅栏堵住的三道防线已被陌刀队尽数毁去……。
门洞子里的闸门在鞑靼长斧手和冲车的连番攻击下变得摇摇欲坠……。
此刻,又一个灼热的火球从何中欢他们第四梯队的头上呼啸而过,正中其身后五十步的一队汉军。一阵骇人的爆炸和惨呼之后,何中欢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些人已药石无救,命归黄泉。
“哎呦呵,敌人的石砲当真邪性!这一弹正中祁百户的队伍。嘿嘿,看来还没等到我军摸到城头,便要伤亡惨重!”身旁的李松没有何中欢这般的定力,他回头一看身后的惨景,吓得吐出了舌头。
“先前我就劝过你,千万别在那毛里孩的面前做出一副同情国人的样儿。”一旁的义兄隋厚朝深知此番攻城的凶险,不觉埋怨起了何中欢:“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那酋长嘴里虽说要重用人才;但一看咱们不识时务,立马便将你我发配到了此等险地……”
“兄长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你我不妨先想出一个保命的对策才是要紧。”何中欢眼看着敌人的火球向己方这里越投越多。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惧色:“兄弟们不能站在这里坐以待毙,咱得带兵冲杀上去。”
“可是可汗的令旗还没有挥出……”李松有些犹豫。
“管不了这些了,东城城防眼看便要突破。我等应该审时度势,立时前去帮忙。”作为第四梯队的队长,何中欢只觉得保住这些手下汉军的性命才最要紧。只见他话音刚落,便一把夺过了旗手的那面绿旗,一阵挥舞过后,他那四百人的队伍向东城奋力的冲了过去。
于是乎,一颗颗炮弹从他们的身后炸响,一道道锥心刺骨的光影却又向他们迎面而来!
箭影如织。
铅弹如雨。
也不知怎的,敌人城头的远程兵器忽然多出了一倍!
在那劈风般的“收割”之后,整个东城猛地摇动了起来。
“不对!”何中欢冲得极快,止步也是迅疾。正当即将踏上门洞的那一刻,这阵异常的响动却让其不由转身而逃:“快走!快走!城墙要塌了!城墙要塌了!”
等众人跟着跑出。一阵轰天巨响伴随着漫天的沙土。竟将整条东城的城墙瞬间化作了一堆废墟!
幸好何中欢他们撤退的及时。也就是提前了几个弹指的功夫。险些个便要葬身于这道城墙之下。
“他娘的!这下好了!”李松不及平复自己那惊魂未定的心绪,但见前方已然一片开阔,立时便又高兴起来:“眼下东墙已塌,只需攻入内城,敌人便再无立锥之地了!”
“想得倒美!”何中欢望着面前几十步外的多层护墙,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射口正似在预示着自己的多舛命运:“敌人的内城修建的十分齐整。哪似外城这般破旧不堪。依我所见,要想攻入,还不知要死多少弟兄!”
“死就死吧!弟兄们,他们第四梯队孬了,咱们第五梯队赶紧上啊!”不知何时,第五梯队的宇文亥、周常洛和宋刚三人正带着一群人马向着满是尸体的残破城垣冲了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可汗说了,汉军将士要想升官领赏,可得用敌人的首级为证……”经他们这一咋呼,一旁的第三梯队的那些朝鲜弓手从茫然中缓过神来。正要跟着冲了过去,却又被崔乐行怒叱着喊了回来。
“唉,我说二哥,咱们上吧?”李松一听宇文亥他们说得有理,不由看向了何中欢。
“不急,不急。难道你没看见崔乐行的那些弓手压根没动吗?”何中欢并没有挥动旗帜,反而将大旗往地上一插。
“你……你是说还有变数?”隋厚朝一脸踌躇的看着何中欢。
“难说,难说。不过既然深谙兵法的崔乐行不愿乐享其成,我等江湖武夫却为何要贸然行事呢?”何中欢虽不通兵法,却明白人情世故:“大丈夫做事不能只求一时的得失。你我在此征战不为了效忠鞑靼,也不为了攻下城池,为的只是保全自家的性命。是故,决不可因小失大,丢了初衷。”
不等何中欢把话说完,前方的废墟上忽又一阵嘈杂,先是第五梯队的人马一阵骚乱,随即便是决堤一般的溃退!
须臾间,一群高喊着“白莲不死,护教永生”的守军死士挥舞着各色刀枪不计后果般杀了过来。
第五梯队显然没料到会遭敌人的反噬。一时间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四散去割取人头的士卒?先后背着盾牌率先逃出城来。他们身边的小兵一见主将逃跑,自不会甘居人后,一发喊,尽皆转身就跑。如此一来,前队冲撞了中队,中队又被迫冲垮了后队……。逃跑如瘟疫般再次蔓延。竟不计后果的将何中欢他们的第四梯队和崔乐行指挥的第三梯队一起冲了个人亡马倒,尽皆乱了方寸。
“不好不好!敌人反攻得厉害,我等还是走为上策!”李松一见形势不利,却又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来。
“不成的。咱们出征前可汗可是有言在先,临阵脱逃那是死罪一条!”何中欢连忙拉住转身欲走的李松,神色冷峻:“听我的,咱们整顿队伍,和他们死磕到底!”
“现下局势已难挽回……”一旁的隋厚朝此刻也有了退缩之心。
“咱们非但不能逃走,还要组织人马杀几个逃兵向毛里孩以表忠心!”何中欢念头转的飞快。说话间,挥手便劈出一刀,将跑过身旁的一名士卒砍翻在地;随即对身边的手下大喝道:“我等生死存亡便在此一举!后退必死于军法,前进方有活路!”言罢,便带着身边的几十名将士向着敌人那如林的刀枪狠命的冲了过去。
紧接着,一旁第三梯队的长弓手们也在崔乐行的带领之下跟着冲杀入城……。
一时间,攻守双方的强弓硬弩已显多余;决死一拼的人流迅速纠结在了一起,拧巴在了一块儿……
鲜红的血液在人群里毫无顾忌的挥洒迸溅,早已无法分清它的出处……
不甘的战士开始哀嚎着先后倒下,也早已不能分辨这些亡魂的是敌是友……
双方像两股决堤的洪流,在那残垣断瓦的制高点上撞了个正着!迸发出人性里最为炽热而又黑暗的勃勃杀意……
双方一齐你来我往,一同丧心病狂;用最恶毒的手段,用最疯狂的手法想要将素昧平生的对手置于死地……
无数双尚能移动的大脚踩踏着这狭小的高地……
尘土蒸腾之际,烟尘遮没了天空,席卷着满城的煞气……
无数把钢刀挥舞着……,无数杆长枪穿梭着……
只为刺向那穿着不同服色的躯体,只为砍翻那扼住各自命运的党同伐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