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蒙放杀死白圭的同时,门洞子的闸门后头,司徒兄弟正透过射口,参看着对面的惨状。许是看得太过“投入”,直到眼见白圭的肠子都被残忍的拉了出来,这才想起要用弓弩射杀了蒙放。

不想这血影狂煞十分机警,没等狼司徒的利箭射中他的胸口,便已举起那张白圭遗落下来的大盾挡住了致命一击。并随即飞也似的退出了门洞……。

司徒兄弟见错过了良机,虽然懊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封了射口,悻悻然走向了内城。一路上一群卫士正用那一块块半人多高的盾牌将他俩护得严严实实。

“唉,那白氏兄弟当真死的好惨!”狼司徒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感慨:“可惜了他们如此的身手,到头来,还没等到笑谈渴饮匈奴血,便被同族的蒙放和自己的兄弟给一一弄死了。唉,这就是不孝不悌的下场,当真是又可恶,又可悲啊。”

“他们从一无所有的白丁,凭着卖身投靠赵王,这才换取了这十几年来的荣华富贵。所有成就的背后都是无数无辜的鲜血和性命;如此作恶多端之人,又何谈什么孝悌?”许是连日来的杀戮已然让其麻木,即便方才看到了如此惨剧,司徒远却也能安之若素:“所谓小人,可以共生死,不可同富贵。这三个兄弟便是如此之人。今日让其死在这许家堡中也是他们命里该着。”

就在他俩说话之间,一颗硕大的石弹砸在了他们的身旁!飞溅起来的碎石竟然也将身边护卫的两名甲士放倒在地。

“嘿嘿,敌人的回回炮又在逞威喽?”看着那足有水缸般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狼司徒竟还能龇牙冷笑:“唉,我说贤弟,你的那些宝贝还要藏到何时啊?”

“大哥放心。”司徒远诡秘一笑:“我这里能工巧匠倒也不少。依照小弟的安排,那十几架远比敌人精准的石砲昨夜早已到位。只不过为了能一击必中,还要让火鬼在城头测准了敌人的石砲方位,才好弹无虚发,一击命中。”

“也用石头回敬他们?”狼司徒眨了眨眼睛,似在询问,又似在考验着这个阿弟。

“石砲只能震慑人胆。我许家堡的军民皆是护教圣徒,如何能受那些鼠辈的威胁?”司徒远神色木然,语气却也变得有些得意:“不过咱们发出的炮弹却大不相同。我让火鬼使用装满火油和炸药的瓦缸投射过去。只要打中敌人一发,便能让对方十步之内,人畜兵器尽成齑粉……”

司徒远话音未落,但听城内发出一阵石砲的轰鸣,一颗颗带着火光的瓦缸向着敌人的三面阵地呼啸而去……

紧接着,便是城上守军的一阵欢呼雀跃之声,震彻了整个城池。

“嘿嘿,不错不错,多半是打中了!”狼司徒忍不住跑到一架巢车之旁,便要命人将其拉上去观瞧。

“大哥莫急,到了内城还有许多玩意儿需您好好替咱把关呢。”司徒远一直不懂为何大哥总是钟情于这种人间惨剧。只是碍于情面,始终没有问起。

“哦?还有好东西?”狼司徒果然眼睛一亮。

“都是些杀生害命的利器,大哥想不想一一参详?”

“好!你小子不愧是咱司徒家的子孙。等将来打发了那群鞑靼人,前途一定比你大哥更为坦**!”狼司徒欣慰的看着这个弟弟,眼神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那些鞑靼人可不好打发。”司徒远拉着狼司徒越过了内城壕后这才说道:“鞑靼汉军的战力着实不俗。现下又有蒙放等猛将加入。简直是如虎添翼,勇不可挡。小弟估摸着即便能够守住城池,这里的士卒也将损失大半。”

“怎么?你小子于心不忍了?”狼司徒最怕自己的兄弟露出这般悲天悯人的表情,连忙将他往一个鹊台下一带,挥手示意身边的那些士卒离的远些。

“有时候,小弟觉得那些士卒付出的是满腔的热血,而咱们只需拿出一点勇气,下定一些让他们谁先去死的决心……”司徒远目光始终躲闪着大哥的眼眸:“这些可怜的游民虽然身份卑微,却都罪不至死。让他们与强敌性命相搏,代价太过昂贵。我也必须对那些阵亡将士的遗孀有所交代。这些人用性命交托予我,我便不可辜负了他们……”

“唉,你有这样的想法本也没什么错处。虽然没有哪个将官会向别人吐露,对于那些因为自己的号令而战死的士卒,他们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但作为掌握生杀予夺的统帅,每个人的愧疚都会埋藏的很深,以至于压根就没有勇气碰触。或许,这便是最好的抉择。或许你小子也该如此行事。”狼司徒不经意的撇了撇嘴,面对这个宝贝弟弟的再次动摇,他也只能故作理解道:“有时候,在这沙场之上,胜败往往取决于你我能否允许自己的士卒不断的牺牲。所谓名将,必须打心眼里爱兵如子;但与此同时,又必须狠下心来让他们亲冒矢石。你要明白,兵家的残酷和功利告诉你我这样的为将之人,只有那些狠心将心爱的士卒陷入死地的将领,才有资格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进而保全更多的无辜。”

“唉,眼下也只能如此行事了。”司徒远低声咕哝了一句。

“咱们司徒家向来便是如此行事!若是老爷子在此,一定也会这么做的!”狼司徒一看自己的阿弟又开始踌躇起来;不得不搬出父亲司徒正,想要坚定对方的信念。狼司徒何尝不明白司徒远此刻的心境。在这种内外交困的处境之中,身为统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下不停的负伤和战死。而这一幕幕亲者痛仇者快的惨烈悲剧却都来自于自个儿的一意孤行!眼下,生死存亡都在统帅的一念之间,他可以为了士卒的性命立马缴械投降,停止这丧心病狂的一切杀戮。也可以继续硬下心肠,依旧看着那些信任自己的士卒一步步走向灭亡!最要命的是,此刻,除了统帅,没有人有资格做出这个抉择。随着士卒不断殒命,战死者那惨烈的痛楚也会无时无刻地拷问着统帅的良心!狼司徒自认已然承受过太多次这样的煎熬,自以为早已麻木了心灵。但是他也深深的清楚,一贯在京城里厮混的阿弟虽擅兵家权谋,却始终对此不以为然。他孤傲冷绝,却又内心似火;他特立独行,却又顾念苍生。但如此的性子放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则是大大的不妥!毕竟一个统帅的意志往往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也关系到他们司徒家的兴衰荣辱。

“可惜我这个不肖儿子始终没有爹爹的睿智和大哥的果敢。”果然。司徒远声音显得很是疲惫;似乎这些日子来,已然纠结了不知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