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没过多久,施敬德果然又偷偷的折返了回来。
“将军的这番谋划着实大胆。”眼见此时帐内只有司徒腾和巧音二人,施敬德也就不顾对方面子,开门见山的说道:“以我的经验,若真如此行事,赢面不会超过三成。”
“施老哥客气了。”此时的司徒腾只是苦笑:“有道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以我为将多年的经验;明日之战,咱们最多不过一成的胜算。”
“那你为何还要……”
“没法子,从一开始,咱就估错了形势;本以为可以将计就计,借着救出哈烈王子和东厂太监的机会反过来要挟白氏兄弟。不想这白奇远比我预料的厉害十倍,竟敢联合翁牛特部的精壮兵马围剿咱们。唉,想不到我司徒腾一着不慎,眼下已然落到了满盘皆输的境地。你我若想翻身,只能在今后的激战中死中求活,血战到底。”面对这位生死与共的老战友,司徒腾似也决定不再隐瞒,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施敬德,一脸的真诚和无奈。
“得了吧!你这狼司徒什么时候才能和袍泽说一句实打实的真话!”施敬德狠命注视了那双狼眼片刻,忽然低吼了一声,拂袖走出了营帐。
“听施将军的意思,他似是觉得你还藏着后手……”空****的大帐里忽然响起了巧音那温柔的话语。
“嘿嘿,知我者,施敬德也。本将军当然会藏着后手。作为一军之将,岂能没有后手?”狼司徒被人看穿了图谋却也并不恼怒,只是悻悻地收起那副无比真挚的脸孔。面色也阴鸷了起来。
“敢问将军,那个后手能不能对奴家透露一二呢?”巧音此时的语气里难掩好奇之情。
“后手之所以叫做后手,那就是除了主将之外,无人可以知晓。”司徒腾龇牙一笑,声如狼啸;巧音怔了一怔,不觉也随即跟着笑起,笑声里带着悲悯,渐渐地便有些呜咽,如同雨打芭蕉。
“你哭什么?”狼司徒有些不悦。
“我为明日那些即将牺牲的将士而哭。”巧音能笑着流泪。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狼司徒还欲狡辩。
“可是死的总是那些最英武,最执着的勇士。”巧音也能哭着微笑。
“也是一群最好骗的蠢人!”狼司徒故作不屑道。
“只可惜如你这般的聪明人总也不死……”巧音即便在诅咒别人的时候,脸上也能娇艳如花。
“胡说!聪明人就能不死了?你那个主子李济不就快要完蛋了吗?”狼司徒这句话出口,不觉也有些后悔起来。
“我家主子是旷古烁今的真英雄真豪杰。将军则不过是个只会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白脸曹操。两者相差何止千里?怎可混为一谈?”巧音听出了对方的满腔醋意。不过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女子,拿话击中男人的要害,戳中他们的痛处,自也是她的天性使然。
“哼,好个忠仆!即便主子立马归西,还要替他脸上贴金。”司徒腾冷笑一声,随即正色道:“不说气话了,老子可有言在先。明日大战,你可得紧跟在我的身后,只要离开三步之外,老子可不敢保你的周全。”
“听说将军多年前曾娶过一名美貌的小妾。”巧音眼眸里闪着流光溢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不错。是从辽东铁岭那里赎来的一个歌姬。美若天仙,远比你娇羞可人!”狼司徒故作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可惜出身不好,生怕辱没了门风,只能给她一个小妾的名分。不过老子没娶过正妻,那小妮子在家的地位与正房也无甚区别……,咦,你倒是消息灵通啊……”
“听说后来死了?”巧音可不喜欢狼司徒的自吹自擂。
“对,后来不幸亡故。唉,可惜可惜,真是红颜薄命啊。”司徒腾捶胸顿足道。
“听说是被将军你亲手杀死的?”与这狼司徒一样,巧音对那杀人害命之事总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想当初,我带着她在边堡驻防;不想被叛军围困,眼看着城破人亡,为了不让小妾受辱,在她的一再恳求下,我便……”狼司徒无奈的两手一摊,似是伤心的说不下去。但瞥见巧音正在偷笑,不禁有些恼怒:“唉,这等事情我司徒腾可没必要撒谎!原本我准备杀死小妾之后便挥刀自尽,陪她同去;不想刀子刚刚插入她的心口,外面竟传来了援兵赶到的声音。天地良心,天地良心!我司徒腾再怎么混蛋,也不至于故意害死自己的女人吧!那……那可是个天香国色的大美人呐……”
“嘻嘻,将军是不是存心杀妾,奴家可没兴趣。”巧音见这厚脸皮的狼司徒也有窘迫的时候,竟然越加欢喜起来:“不过咱锦衣卫可有内线说了,在那敌人围城之时,将军你可是一直叫唤着小妾不离你的左右,就如同方才你同奴家说的一样……”
“妈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这贱婢又不是咱的老婆,老子何必顾及你的贞节……”狼司徒终于暴怒。
“听听,听听!说着说着,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巧音显然更愿意深究下去:“方才还说是小妾求你杀她,一会儿又说顾忌贞节。嘻嘻,是不是为了不在死后,老婆被人抢去;便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小妾一刀杀了?”
“你这该死的女人怎的比老子还歹毒呢?”狼司徒暴虐的伸出舌头,舔舐着早已发干的嘴唇:“此等卑劣的念想也只有你这种失心疯的女人才会琢磨出来。”
“这么说将军杀妾完全是为了成全对方的心愿?”
“不错!”
“那小妾是心甘情愿让将军刺死的?”
“这叫殉情!我先扎她一刀,然后就准备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
“可是现在将军还活的好好的。是不是援兵一到,将军就不想死了?”
“废话!援兵都到了,老子还死个球嘛!”
“不是说殉情吗?”
“唉,这个……这个怎么说来着,也不能叫做殉情……”
“那应当叫做什么?”
“这……这……这个,奶奶的,这他妈叫做让你这贱人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狼司徒终于咆哮起来。当年在边堡的一件件一幕幕的伤心往事忽然涌灌心头,让这铁石心肠之人也有一种肝肠寸断的痛苦。昔日的他和小妾如同那穷途末路的西楚霸王和虞姬;一个自诩英雄盖世,一个自认美艳无双。可是真到了生死关头,那个贱婢竟然勾结边堡内的一个奸细,险些合起伙来便要了他的性命。若不是司徒腾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奋力抵挡,结果了那对贼男女;自诩英雄的狼司徒恐怕没做成项羽,便要与那武大郎一起交流心得去了。可是这些丑事,他这个枭雄又如何能与外人道哉?于是乎,他等到了援军赶至,这才将小妾的尸体抬出,编造了一个凄美的殉情故事;却不想今日竟被眼前的这个巧音无情的翻出。
“放心,奴家既然奉命前来协助将军,便会竭尽全力保护将军的周全。不过奴家可有言在先;若是真到了生死关头,将军只管自己保命便是,可莫要操心奴家的贞节。”巧音笑得暧昧。
“嘿嘿嘿,姑娘说笑了。你的贞节你做主!我这个外人怎会胡乱操心!”直到此时,狼司徒这才缓过劲来,原来这小妮子只是耍笑。只是这个幻奴的玩笑实在有些让人膈应,这让一贯喜欢调侃别人的狼司徒很是别扭。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小妮子给他吃了一只苍蝇,睚眦必报的狼司徒自然也要喂其一只臭虫方肯罢休!只见他眼珠一转,便乐呵呵的问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明日大战刀枪无眼;姑娘若不幸陷入敌手,却叫我等如何处置才算妥当啊?”
“若真如此,奴家会咬舌自尽。”即便谈及自己的生死,巧音也能谈笑自若。
“嘿嘿,战场上瞬息万变,哪里是你想自杀便能自杀得了的?你若不幸被人击晕了掳走,却又怎能不受侮辱?”狼司徒哈哈大笑:“听说那些专吃牛羊的鞑子,身子骨都硬朗的很哩,一见到像你这般的如花美眷,还不生吞活剥了你呀。嘿嘿,说不得,等姑娘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成了那群野狼的……”
“将军吓唬人。”巧音故作嗔怒。
“哈哈,说笑说笑!不过我还要好奇的问上一句;若是你家主子在此,看到你们这些幻奴即将羊入虎口,又会如何处置?”狼司徒准备乘胜追击。
“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他会一箭把那即将被俘的幻奴射死!”
“那么凶残?如此绝情?”狼司徒眼看便要达到了目的。
“死在圣人之手总是个不错的死法。”巧音神色泰然。
“哈哈,我那李兄弟也算圣人?”狼司徒自是不信。
“自古民间都称皇帝为圣人,我家主子虽不如孔孟,却也比那些昏庸无道的昏君强上百倍,为何不能称之为圣人。”一说到李济,巧音的脸上便浮现出崇拜的神情。
“不知姑娘觉得本将军配不配替代李济,做一个替你解脱的圣人……”狼司徒一见巧音如此尊容,便有一股莫名的醋意席卷心头。
“咦,不对不对,将军今夜说话可有些丧气。怎么就认定奴家定会身遭不测呢?”巧音嘴上虽仍在调笑,眼里也闪过一丝忧色。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狼司徒虽然狡诈恶毒;但终究是个血肉之躯,肉眼凡胎。面对即将到来的殊死一搏,缺乏胜算的他已然打心底里冒着凉气。即便此时是在与人揶揄,却也不经意的将自己的悲情放入了其中。这是个不祥的先兆,却又让她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