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司徒远呆呆的坐在城楼子里头,身旁的火盆烧得正旺。指儿躺在一边,睡得格外香甜,以至于开始滴滴答答的淌起了口水……。
嚯的一声,龙行拉开残破的帐帘,走了进来。
“怎么样?”司徒远问道。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让龙行前去打探了未艾未明的动向。
“那两个妖精真是巧舌如簧,我在远处看她们也就三两句话的功夫,便把那五条疯狗撩拨的气血翻涌,大有立时出城与那巨人决战的架势。”龙行拉了张椅子,坐在了司徒远的身前:“不过这五条疯狗倒也有些自知之明,也知道一对一毫无胜算,非得群而攻之方能获胜。现下他们正在赶制几样厉害的兵器。说是能够克制巨人。”
“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五条疯狗倒也不蠢。”司徒远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皱眉道:“只是明日……”
“听那五条疯狗说,自制的兵器还得花些功夫。他们知道此事玄清必然不允,只能连夜赶制。如此一来,明早若那巨人前来邀斗,只有让我先去顶上一顶。”龙行再回来的路上已打好了主意。故司徒远一问,他想也不想便随口答道:“既然公子准备欲擒故纵,疲兵为上。到时候,我便与敌游斗。总要弄得此獠精疲力尽,这才收兵回城。”
“那巨人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十分机警。最要命的是,他的弓箭远比咱们的强劲。”司徒远眉头皱得更紧:“龙兄是我的左膀右臂,岂能贸然犯险?”
“实不相瞒,早年间我与一名兵器匠人学过些手艺,前些日子,我偷偷在房里改造了一张弩机,昨晚我试了一试,弓力并不逊于官军的强弩。”龙行故作神秘的笑道。
“哈哈哈,我道龙兄这些日子有些没精打采,还以为是嫂夫人……”司徒远说到这里,不禁脸上一红,连忙自责道:“我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嘿嘿,无妨无妨,让大伙儿误会也是好事。”龙行摆了摆手,得意的笑着:“我让贱内扮作呻吟之声,正好掩盖了那做活儿的响动。玄清他们以为我夜夜风流,却不知老子已暗中造出了一件杀人利器。”
“妙极妙极,你的强弩对巨人的硬弓正好打个平手,嘿嘿,我看这一回老兄有的一拼。”司徒远心中虽存隐忧,却也不愿扫了龙行的兴致。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司徒远便让龙行回去歇息。自个儿却在城楼里枯坐。
原想凝神寻思些破敌之策,也不知这多日来的失眠使得心智迷乱还是怎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沮丧瞬间便侵入了心头,让他自暴自弃,不愿细思。但没过多时,一股发自内心的求生本能却又让他不甘于束手待毙。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挣扎,却只弄得自己精疲力竭,无计可施……。
又是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司徒远仍是怔怔的张大着双眼,却又不知要看何物。
西风烈烈,今日的风似乎比昨日来的还要猖狂了几分!
咚咚咚,敌人墩台上的战鼓又一次有节奏的敲响。
司徒远只觉得指儿起身说了些什么,但他却一个字也没能听进耳里……
又过了一会儿,司徒远仿佛听到了己方城楼上的铜锣声,随即他被指儿强拉硬拽般拖到了城楼的栏杆之旁,这才看见,龙行已然骑马叫开了城门,冲了出去。
而在不远处,那巨人已然好整以暇的拔起一杆戳在地上的长枪,豪笑着迎了上来。
身穿玄色大氅的巨人裹挟着乌黑色的高头大马,如被风席卷的一朵乌云,带着电闪雷鸣的咆哮,似要击碎眼前的一切!
不过,龙行并没有与之硬拼的意思。只见他忽然勒马向南疾驰,虽然敌人来势凶猛,怎奈人马具是重装,比不得龙行布衣小帽的轻装来的方便。再加上龙行主动变向,抢了先机,巨人虽然越追越近,却也花了半刻的功夫方才进入龙行的一丈之内。
龙行见火候差不多了,立马又骑着战马左右变化了几个方位,故意将对方让到自己的左侧,却同时在敌人视线无法企及的右手边,取下了那张自己精心改制的强弩!
要知这马上骑射,最是难学,即便学成,多数人也只能用弓力一般的马弓射箭伤人。
龙行自知马弓力量薄弱,无法射穿这巨人的重甲。即便是手上的这张自制重弩,也只能在近处才可破敌。无奈何,这一次他决定兵行险着,引诱对方近身相斗,这才从马鞍右后方悄悄取下了重弩,伺机偷袭。不过龙行心里明白的很,若是这一击不中,巨人的长枪也会立时将其刺个对穿!
但既然事已至此,龙行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殊死一搏。只见他将弩机机头的环状干镫套在自己的右脚之上,然后右手迅疾一提,使劲拉开了弓弦……
也就在此时,巨人已然欺近!
在阳光照射之下,闪闪的枪头带着一缕寒光直刺龙行的背脊!巨人战马那破风的嘶鸣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种血溅三尺的预兆!
与此同时,一支弩箭及时的从龙行的袖管里滑出,正好落入了弩机的箭槽之内!
噗!
在巨人的长枪刺入背脊之前,龙行的重弩终于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只听铛的一声,强劲的弩箭偏偏射在了巨人的护心镜上!
虽然射得巨人一个趔趄险些跌下马来,却仍无法将其伤到分毫!
龙行心中暗暗叫苦,连忙拨转马头,转身又朝东城逃去。
那巨人崔乐行吃了此等暗亏,哪里肯依?待缓过劲来,也勒马尾随而至。
这一次崔乐行不再贴近,只是一边尾随,一边丢下长枪,从身后取下一张马弓,只是一箭,便射中了龙行坐骑的臀部。
射人先射马,这是所有武士都懂得的道理,
但伤敌马臀,而为敌人所不知,任其战马在奔跑中伤重而突然倒地,则是崔乐行最为厉害的一招!
一匹战马在重伤跌倒前总是会突然打个趔趄,这样一来,背上的骑士便势必会向前跌落,随即战马不支倒地,六七百斤的重量带着四蹄乱蹬时的伤害,足以让那些惯于马背生活的草原勇士也承受不起。
崔乐行曾用这一招,一个人追击过十几名败退的女真骑兵。他每射中一匹敌方战马,便不再攻击,只是尾随其后,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就这么跑了十来里,这十几名骁勇的游牧骑士便先后被自己的爱马压倒在了身前,即便有几个侥幸不死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怎奈在那旷野之上,一个失去马匹的骑兵就是不被崔乐行一刀结果,也会在草原上活活饿死!
而这一次,崔乐行认为暗算他的这个敌人也不会例外!
果然。
崔乐行看到敌人的战马开始颤抖。
“哈哈,要打摆子喽!”崔乐行幸灾乐祸。
随即。
那战马一个趔趄,不出所料般将龙行甩了下来!
“天助我也!”崔乐行打马急奔,此时的他已然看清了敌人的意图,这个名叫龙行的家伙显已失去了反击的勇气。逃回城池才是其真正的目的!
“做梦!昨日让他们逃了一个,这次本将军绝不能重蹈覆辙!”崔乐行恶狠狠的暗自赌咒发誓,一定要将此人斩于马下。
不知何时,一柄连枷已然操到了崔乐行的手上。指使着他毫无顾忌的迅速迫近。
“什么?”崔乐行的狠劲方才施展了一半,却看见敌人跌下马来之后,竟没摔倒,而是用一种赖驴打滚般的不雅姿势,迅疾的爬了起来。甚至于还离城池东面的护城壕又近了几步。
“受死吧!”随着崔乐行的一声怒喝,连枷上的虎头已然脱离了手柄,带着一丈长的铁链照着龙行的脑袋就是一击。
幸好锁链震动发出的响声激起了龙行的警觉,三斤六两重的铜质虎头虽然没有砸开龙行的脑袋,但也蹭去了其一块头皮,直打得他龇牙咧嘴,竟一头栽入了护城壕内。
崔乐行原想收回虎头,上前再打;城楼上立时攒射下几十支羽箭!
巨人无奈,只能催马躲避。待他退开几十步,龙行又从护城壕内爬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吊桥,逃回了城中……
此时的司徒远已然头痛欲裂,虽看着龙行与那巨人在城下激战,却只能分辨出两个不停晃动的模糊人影;虽听到崆峒派众人在城头替龙行助威之声,却总觉得那些人的呼喝之音太过浑浊,如夏日的闷雷,打得他越加心烦意乱,神志不宁。
司徒远只能用双手死死的抓着栏杆,拼命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直到看见一条身影跌跌撞撞的逃回城来,他才用稍纵即逝的清醒目睹了龙行的“全身而退”!
然而随后,他便发现自己方才的所谓清醒还是出了偏差,龙行捂着脑袋气急败坏的冲上了城楼,一块两指宽的头皮正耷拉着拖在脑后,鲜血已然将他的衣领染成了一片赤色。
“我看此人不但身量甚大,能披上百斤的重甲;腰间那柄虎头连枷,也是威力惊人,那玩意儿的虎头连接手柄时可做铁杵击人,虎头若是脱离手柄,又有铁链相连数尺,能当流星锤用。”龙行一边让指儿替他包扎伤口,一边将方才与敌较量的心得一一说了出来:“依我看,那巨人是个天生的斗将,每一招每一式都甚是得法。无论是步战还是马战,我等都没有便宜可寻。”
这时,其他三名掌门也带着各自的子弟涌进楼来。他们有些是询问龙行的伤势,有些则是要与司徒远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人多而心不齐。
人众却粮不足。
城被围。
士气受挫。
方寸已乱。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要命事儿似都要司徒远替他们一一解决……。
但此时的司徒远已小半个月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又累、又气、又急的他,即便是深藏骨髓的暴戾性子也被满脑门子的晕眩折腾得**然无存。
司徒远决定闭气凝神,他只有自顾自的扶着栏杆故作高傲姿态,这才没让这些家伙看出自己的外强中干……。
终于,众人闹腾一阵之后,见首领这般冷傲的沉默应对,一时间也不敢乱捋虎须,只能在龙行的怒斥中,一个个心有不甘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