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从崇明岛旁出海,为体验深海,检验船只的航行能力,所以一路往东行了数十里,抵达蓝水区,这才北上。

一路上,大船做了各种测试。汪鋐设置了诸多科目,比如快速机动,小半径转弯,临时遇敌测试,海上逃生测试等等。

这些科目一方面测试船只的能力,一方面也是操练水军。这帮兵士基本上是从团营选拔而来,虽然去年由霍世鉴和田东新等广东来的会水性的在北京城外的永定河扑腾了几个月,水性和水上作战的本领学会了不少。但那毕竟只是小江小河,无法和大海相比。

汪鋐说,他很希望来一场风暴。这样便可以最大限度的测试船只和船员。因为海上的风暴才是真正的考验。惊涛骇浪才是训练兵马最好的环境。

不过张延龄倒是不希望遭遇到恶劣天气。自己妻妾孩儿们都在身边呢,这要是遇到惊涛骇浪雷霆风暴的,出了事可怎么办?自己不怕死,可别连累家人。

而且张延龄也不认为必须要经历极端的恶劣天气才能锻炼兵马和检验船只,毕竟大船出海不是去体验风浪的,遇到风浪难道不会躲?难道非要去搏击风浪和大海对抗?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张延龄最看重的倒是士兵们和船上的火器的实战能力。汪鋐说,试航的时候在海上轰过几炮,但那可不是实战,只是检验火炮的性能,搜集在船上开炮的数据。另外也检验船身的坚固与否。

说来可能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张延龄听说过早期木船配备火炮,侧舷齐射的时候将船身反坐断裂的事情。这件事虽然听起来有些好笑,但是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特别是木帆船这种结构,大口径的火炮侧舷齐射,甚至有可能让船只整体在水面上倾斜飘移。

不过星辰号当无这样的担心,因为体量在这里,数千吨排水的大船,在这个年代堪比航母或者巡洋舰了。几十名虎啸炮的齐射,应该无法撼动分毫。

不过,没有敌人,便也没有什么实战。开炮也是训练而已,效果和遇敌可是两回事。

和汪鋐陈式一等人坐在船头聊天看风景的时候,张延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汪大人,海上不是有倭寇么?我记得前年去广东的时候听你说过,佛郎机人把倭寇从南边赶到了北边江浙沿海一带。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就是扬州和淮安府的沿海么?不知有无倭寇。要是有倭寇,顺道咱们灭了他们,也算是一场实战。”张延龄问道。

汪鋐道:“说的是啊,佛郎机人确实将福建广东那边的倭寇都给打跑了。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要是真的话,这一带应该有倭寇才是。”

陈式一也道:“不知国公和汪大人注意到没有,自打咱们从崇明入海之后,海上便不见一艘船只。朝廷废除海禁之策的圣旨已经半年多了吧,怎么可能海上无半艘船只呢?咱们在广州的时候,便是海禁还没解除,珠江海口一带的渔民还不是照样出海?这俗话说,靠海吃海。海边的百姓不可能不出海打渔的。海禁怕是也禁不住。”

陈式一这么一说,张延龄和汪鋐都觉得有道理。还真是,自打北上以来,便没有看到海面上有任何的船只。连个小舢板也没看到。这说明什么?百姓们不知海禁之策已解?亦或是在担心什么?不敢下海?

“会不会这一带真有倭寇横行。即便解了海禁,百姓们也不敢驾船出海?”张延龄道。

“很有可能。”陈式一和汪鋐都点头道。

张延龄想了想道:“拿海图来,瞧瞧。若有倭寇的话,不可能生活在船上,必有巢穴。看看左近有无岛礁,供他们立足。”

汪鋐忙命人取来绘制的大幅海图,三个人在海图上细细查找。

“我们是前天从崇明岛出海的,三天时间,如今一直往北。按照航速,目前我们的位置当在扬州府和淮安府交界之地的外海一带。”

张延龄的手顺着航行的路线往北,移动到一处海面区域。陈式一的目光跟着移动,然后失望了。

“这左近空****一片,根本没有岛礁啊。”陈式一道。

汪鋐皱眉细看,指点着一片细细的小点点道:“这不是么?一大片呢。”

陈式一瞪大眼睛,愕然道:“这也是岛礁?我以为是画图的人弄脏了的地方呢。这斑斑点点的也是岛礁?”

“这是沙礁。大多为沙堤寫湖地形,也有比较大的,可以住人。这么一大片,想必是连在一起的众多沙礁。国公爷,卑职认为,如果有倭寇在这一带,只能是藏身于这一片沙礁之上了。”汪鋐说道。

张延龄缓缓点头道:“不管怎样,去瞧一瞧,也不过耽搁一天的航程。看这距离,当在东北方向五六十里之外的海中。传令,转舵,去瞧瞧。”

命令下达,一听说要去找倭寇,船上将士群情振奋。海上航行甚是无聊,若是能干一仗,倒是好的消遣。

徐晚意很快便将张延龄叫进了船舱住处,妻妾们也都全部聚集于此。

“夫君,你要去打倭寇?”徐晚意道。

“是啊,不知道有没有,去瞧瞧那些沙礁。若有,便灭了他们。”张延龄笑道。

“你还笑的出来?咱们一家人在船上,你要去开船打仗去?倭寇何等凶狠?咱们就一艘船,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我们倒也罢了,你张家两个儿子可都在船上。干什么要去冒险?”徐晚意叫道。

张延龄哈哈大笑起来。

“冒险?放心吧,这可不是冒险。这些倭寇岂是我们的敌手。你是没见过火炮的威力,没见过我打仗。这回叫你开开眼界。”张延龄笑道。

徐晚意道:“我可不想看打仗。”

张延龄道:“你可以躲在船舱里。至于我那两个小东西,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他爹如何打仗。得从小历练啊,不然将来如何在这残酷的世上生存?”

徐晚意气的要命。旁边倒是有人劝解。

“郡主姐姐,莫要担心,咱们的火炮厉害着呢。倭寇这些小毛贼算什么?比得过佛郎机人么?比得过造反的那些反贼么?”说话的是徐幼棠。

“是啊,国公爷定然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也不会带着家人去冒险。如意郡主,你便不用担心了。我家张弛是不怕的,街上放炮,他还伸着脖子找呢。”朱清仪也道。

徐晚意看着谈如青道:“你怎么说?”

谈如青笑道:“我不担心,你也不用担心。”

徐晚意一摊手道:“得,看来是我多事了。你们都不怕死,我难道便怕了么?算我没说。反正,张翼要是受了惊吓,张延龄,我跟你没完。”

张延龄笑着安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真的不用担心。张翼也不会怕的。这几天他对火炮感兴趣的很,围着转圈摸来摸去,我瞧他也定不会害怕。再说了,我们只是去瞧瞧,未必便有倭寇。你这是反应过度了。也许什么都没有呢。”

徐晚意叹了口气,也只得作罢。心想:我这是怎么了?怎地变得格格不入了呢?这么下去可不成。

大船往东北方向航行了六七十里的海路,在罗盘的指引之下,抵达了那片地图上标注的沙礁之地。

不久后,站在船楼上的张延龄等人便从千里镜中看到了远处海面上的沙礁地带。那确实是一片连绵在一起的沙岛。那上面居然郁郁葱葱,东一片西一片长着葱郁的林木。单个的沙岛不大,但是连绵在一起,怕是有方圆十余里的地面。

“游船,在当中的寫湖里。我看到白帆的反光了。”汪鋐叫了起来。

张延龄忙仔细观察,果见夕阳下,一大片树林的另一侧的沙堤围拢的寫湖之中,有大片的白帆聚集。那绝对不是一艘两艘船,而是大量的船只。

“狗娘养的,果然全躲在这里。”陈式一喝骂道。

“也许是渔民也未可知。”汪鋐道。

“我看到哨塔了。看到拿兵刃的人了。”张延龄移动着千里镜沉声道。

汪鋐苦笑道:“看来是我多想了。我也看到了。护国公,我还看到了房舍,必是倭寇无疑了。”

陈式一道:“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张延龄看看天色,沉声道:“不忙,咱们后退十里,明日一早再动手。此刻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打起来不好。若是他们四散而逃,却是追不到的。既然要动手,那便要连锅端了。不能让他们逃窜。后退十里,免得被发现踪迹。今晚灯火管制。”

汪鋐沉声道:“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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