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雨已经停了。天气却还是阴沉着,就像是端坐在堂屋里张延龄的脸。

谈如青下了马车走近院子,便看见了张延龄那张黑脸。她很善解人意,脚步放的很轻,以免惊动张延龄。毕竟辛劳一夜之后,早上需要多睡一些。

“咦?夫君这么早便起来了?”看到张延龄坐在那里,谈如青有些意外。

“让我猜一猜。”张延龄沉声道:“你昨晚定然是施展了手段,那产妇必是最终母子平安,是不是?”

谈如青拎着裙据,一跳一跳的避开院子里积水的水洼跳到廊下,笑道:“你怎知道?确实是母子平安。小竹呢?”

张延龄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谈如青觉察到一丝不对劲,转身想要躲开,却被张延龄一把抓住了胳膊,然后整个人便被抱起来扛进屋子里,放在堂屋的桌上。

“啪啪啪!”巴掌不轻不重的打在谈如青的屁股上,谈如青羞愤挣扎,叫了起来。

“你敢对我耍心机?嗯?三脚猫的手段也敢用在我身上?今日要一振夫纲,好好的惩罚你。”张延龄挥着巴掌在谈如青的丰臀上拍打,口中恶狠狠的道。

谈如青知道计谋败露,娇声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敢了。我也是好心。”

小竹从房里出来,高高挽着发髻,已经是妇人的发髻,跪地求肯道:“姑爷饶了小姐,都是小竹不好。”

张延龄歇了手,将谈如青胳膊攥着不放,对小竹道:“这可不关你的事,是你家小姐的花招。”

谈如青屁股有些火辣辣的,转头看到小竹的发髻模样,惊喜道:“小竹,你们昨晚……”

小竹爬在地上给谈如青磕头,流着泪道:“小姐恩德,小竹当牛做马报答。小竹……小竹以后和小姐一辈子不分离。”

谈如青看着张延龄,张延龄咂嘴道:“我顺了你的意思,小竹是我的人了。”

谈如青跳了起来,挥拳在张延龄的身上打了几拳,叫道:“得了便宜还卖乖?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还来教训我?”

张延龄任她捶打,笑道:“惩罚的是你背着我耍阴谋,可不是这件事。上次你跟我说了,我可没拒绝。算我得了便宜卖乖便是。”

谈如青哼了一声,心中却也有些情绪复杂。虽然说自己希望小竹跟了张延龄,以后可以永远在一起。但当这一切发生了之后,心里终究有些叹息。但对小竹,却是衷心的为她欢喜。

“小竹,快起来。恭喜你呀。以后终于有了依靠了。虽然我这么做有些自私。但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以后我们便再也不用分开啦。”

谈如青不理张延龄,转身扶起小竹来,对她笑道。

小竹流泪道:“都是小姐成全,小竹才有今日。小姐大度,小竹心里却有些忐忑。”

谈如青笑道:“忐忑什么?不是说好的么?女大当嫁,这个人虽然也没什么好,但还是对自家人很好的。小竹,以后我们便是一起的了。将来得跟我站在一处,他若欺负我,我们两个一起对付他。跟我得一条心。”

小竹破涕为笑,道:“我何时不跟小姐一条心了?”

张延龄在旁叫道:“喂,我还没死呢,当着我的面又开始密谋是么?如青你是屁股又想挨打了么?”

谈如青叉腰道:“你敢。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得谢我才是。对了,我可跟你说清楚,虽然生米煮成熟饭,小竹是你的人了,但是这规矩可不能少。你送了什么金银珠宝了么?给了什么定情的婚仪了么?空手套白狼可不成。回去三媒六礼都得有,还的摆酒席。不能欺负小竹,不能这么久算了。”

小竹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不需要。”

张延龄点头道:“当然是要的。不过,晚意那里,如青你去说。我怕她又闹。这事儿是你的主意,你去说。”

“哎呦,堂堂国公爷,居然惧内。你吃都吃了,还怕去说?”谈如青讥笑道。

“我是为了小竹着想,看在你的面子上,晚意不会说什么。她服你。要是不知来龙去脉,她定会闹一阵。再说了,我不是惧内,我那是尊重。”张延龄狡辩道。

谈如青笑了起来道:“罢了,也不瞒你,这事儿我已经跟郡主说了。她不点头,我也不能这么做。你放心便是。”

张延龄挑指赞道:“果然思虑周详。小竹,你放心,该有的礼节都会有。但是,也不必张扬。我觉得,咱们家里人摆两桌庆贺一下,宣布此事便可。另外,聘礼什么的自当也有。昨夜……仓促,再选个好日子,正式的洞房花烛。你觉得如何?”

小竹红着脸低声道:“听……听姑爷,小姐的。”

谈如青笑道:“哎呦呦,夫君对小竹说话有商有量的,到底是新鲜啊。我们这些,早就丢过墙了。”

张延龄笑道:“新人上了床,媒人丢过墙,这话还能错么?谁叫你要当媒人。”

谈如青恨的剁脚。笑噱了一会,见天色不早,张延龄便进房将打包好的行礼往外边车上搬。

谈如青拉着小竹走到一旁,低声道:“昨晚,他对你好么?那可是个粗鲁的家伙。”

小竹红着脸点头,羞的不能说话。以前谈如青说姑爷粗鲁,她没有什么感受。但昨晚她明白了什么是粗鲁。

谈如青从手上褪下一支玉镯子来,递给小竹道:“今日也算是你大喜的日子,这只玉镯子送你,权当贺礼。”

小竹忙拒绝,却被谈如青强行套在手腕上,轻声道:“小竹,这件事是我做的主,以后,若是他欺负你,自是我来负责。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如姐妹一般。将来,若是生个一男半女,便更好了。总之,咱们不争宠,不惹事,这一辈子自然是过的安安稳稳。我想,对咱们女子而言,便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小竹轻声道:“我明白的小姐,能得姑爷这样的人看顾,那本是小竹的福分。小姐能允许小竹这般,小竹心里不知多么感激呢。”

谈如青叹息一声,轻声道:“你这么想,便好了。”

回去的路上,小竹依旧坐着马车,张延龄和谈如青依旧骑马。在问及谈如青是如何安排这个诡计的时候,谈如青倒也如实相告。

那个秋菊确实是她们熟悉的玩伴。不光是谈如青的玩伴,也是小竹的玩伴。说起来,和小竹关系还好些。毕竟都是身份地位差不多的人。

张延龄在造船厂忙活的时候,谈如青和小竹派人把秋菊接到了南京城见面,还一起玩耍了一天。只是张延龄并不知道罢了。

后来谈及小竹的事情,秋菊说了句:不如生米煮成熟饭,还怕他不认账么?这话提醒了谈如青,所以才让秋菊帮忙做局,知道冬至那天要去上坟,便踩着点来故意将谈如青叫走,给张延龄和小竹独处的机会。

为此还特地带了带有催情效果的龙涎香,让小竹点上。

谁料想,小竹没敢这么做。而且张延龄那么快便识破了计谋,倒是让谈如青没想到。她本来还想故意进房掀被子,演一出悲情的戏码,让张延龄愧疚的。

张延龄听了这话,当真哭笑不得。

“你把我看得也太没用了,刘瑾那帮人何等凶恶,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却也没叫我中圈套。我难道会栽在你这种雕虫小技上?你也忒看轻了我。”

谈如青笑道:“可是,你不还是要了小竹么?”

张延龄知道这事儿必须得解释清楚。于是说道:“如青,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以我张延龄的身份地位,想要得到怎样的女子,怕是都不难吧。我若要猎艳,不知多少女子投怀送抱。这话不夸张吧。”

谈如青笑而不答,有心想要讽刺几句,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以张延龄如今的身份地位,确实是予取予夺。只要他想,确实是没有人能够拒绝。

这是大明朝的现状。就像不久前去世的英国公张懋,六十多岁还纳了姬妾。府中妻妾歌姬多达七八十人,最小的可以当他的重孙女。大明朝权贵之家本就如此。张延龄若是这么做的话,她其实也毫无办法。

“我是怎样的人,你也该了解。咱们府中丫鬟婢女那么多,我何曾染指过她们?你可曾听到我偷嘴,对她们下手?说实话,我要想弄她们上手,只需一个眼神。而且,像诗情她们这些陪嫁过来的,本就是我的人。还有,葡萄儿杏儿她们,都是以前我身边的人,我要了她们,那也没人说什么。可是我并不想这么做。因为,那不是我的追求。娇妻美妾我已经有了,论美貌和品性,谁能比得过晚意你还有幼棠阿秀她们?我有山珍海味吃,何必去吃普通的食物?是不是这个道理?”张延龄继续道。

谈如青笑道:“可是,那些家有妻妾之人,不还是照样是烟花柳巷的常客?那又是为何?”

张延龄道:“那是别人的追求,以猎艳为乐罢了。但那只是猎艳,你要他们娶回家,却也是绝无可能的。府中这些人,我不想染指,就是不希望把自己变成那种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人。你上次跟我说了小竹的事情,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却不想开这个头。昨晚,你这么一弄,我只能纳了小竹,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因为如果我昨晚不纳了小竹,小竹以后便在咱们府中呆不下去了。若是如此,岂非并非你所愿。至于对生意有影响。你说的什么药物配方什么的,担心小竹嫁人后泄露的话,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在乎。”

谈如青道:“你不在乎这个?”

张延龄道:“当然不在乎。新药无非是赚银子的手段罢了。赚银子的手段很多。就像现在我正在做的,将来赚的银子比济世堂卖药要多上百倍千倍。药坊药馆卖药的那点银子,之前确实对我裨益很大,但以后将不再是我们收入的主要来源。小竹若是泄露了秘方,无非多出许多各种名头的急救散罢了。少赚些银子而已。对我们未来影响并不大。所以这不是我第一考虑的事情。我想的是,你们姐妹情深,小竹若是呆不住了,你会难过。另外,小竹做事勤恳,辛苦多年,我不能那么绝情。我问了她,她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不想辜负她。当然了,男人图新鲜,我也不能免俗。既然事已至此,我又何必拒绝,去伤了她的心,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让她没脸在府中呆着。你说是也不是?”

谈如青不说话了。本来那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虽是玩笑,但是玩笑里也是带着真意的。但张延龄这么一说,倒确实不是他饥不择食。

小竹虽然生的美,但却也只是中上之姿,张延龄还真的未必看得上她。诗情她们,葡萄儿她们可不比小竹生的丑,而且性格上更讨喜。张延龄想要的话,她们早已全部是张延龄的人了。

谈如青有些自责,原来自己对张延龄的了解还不够多。只以为他和其他男人一样是好色的。是来者不拒的。但其实,张延龄并非她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