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众人决定启程离开。
一方面张延龄急于远离武夷山左近区域,经历今晚之事后,张延龄觉得这里不宜久留,极为危险。
对方铩羽而归之后,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兵马前来袭击。毕竟从俘虏的口中听到,整个武夷山大大小小的绿林山寨有十多座,很难说清楚这些山寨到底真的是绿林山匪,还是别人供养的私兵。
另一方面,张延龄更担心的其实是汪鋐等人的安危。张延龄急于赶往建宁府地界和汪鋐等人汇合。
陈式一不久前说的话警醒了张延龄。如果说这一次的攻击是因为广州府的事情而起,那么背后指使的某人定也同样想要抹杀人证。犯官李思明等人,卢正方以及佛朗机国士兵等人进京之后,对某人必是有极大的压力的,他岂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事实上,张延龄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离开之前,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张延龄命兵士们给俘虏的山匪们上了伤药,释放了他们。一些重伤的奄奄一息的俘虏,陈式一建议给他们个痛快。张延龄虽非嗜血之人,但也明白,给他们个痛快其实是最大的仁慈。
于是在张延龄的默许下,陈式一带着人将十几名极度痛苦奄奄一息的山匪俘虏进行了处决。此举更是让霍世鉴田东新等人惊吓不已。
对这群后生而言,今晚的经历注定是他们成长的催化剂。让他们明白了这个世界是何等凶残危险的世界。他们跟随张侯爷离开广州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踏上了另外一条路。
随后两日,张延龄一行马不停蹄赶路,在第三天上午抵达建宁府。
张延龄本来并不想打搅地方官府,但是面临危险的处境,张延龄决定亮明身份。于是命陈式一携带名帖进建宁府城通禀。
不久后,得知消息的福建行都司,建宁府知府等官员纷纷出城相迎。张延龄也不隐瞒,将自己不久前遇袭的消息告知了地方官员,要求派出地方都司兵马护送。同时帮忙搜索已经失去联系的汪鋐一行人的消息。
福建行都司指挥使王继忠极为重视,当即传令,命驻扎于建宁府的建宁左卫前往搜索。同时殷勤接待建昌候等人。
到了午后时分,消息传来。汪鋐等人找到了。
当汪鋐一行三十余人浑身浴血的站在张延龄面前的时候,汪鋐尚未开口,张延龄却已经知道自己的担心已经成了现实。
就在张延龄一行在清溪镇遇袭的当晚,汪鋐一行人在汀州府归化县以北的宿营时也遭遇到了大批不明身份的兵马的袭击。
对方出动了六七百人手,仿佛事前便已经踩好了点,将汪鋐等人宿营的谷地包围的严严实实。数倍于汪鋐的兵马发动进攻,结果可想而知。
汪鋐虽然应对得当,迅速抢占了左近一座小山头据守,但是根本抵挡不住对方的进攻。浴血厮杀一个多时辰后,山头被突破。汪鋐知道若是再不突围,便要全部死在这里。于是乎带着七八十名士兵开始突围。
一番恶战之后,汪鋐带着三十余人突围成功,但是所有的犯人却都只能丢弃在山头上了。对方似乎也并非要赶尽杀绝,追了一会便退了回去。
懊恼不已的汪鋐和士兵们在一处林子里躲藏到天亮,实在心里不甘心,也很想知道到底这帮人是什么身份,同时也想去瞧瞧那些犯人和佛郎机人怎么样了。
等他们回到昨晚厮杀之处,发现敌人已经离开,山坡山谷里已经清理的干干净净。阵亡士兵的尸体消失不见,李思明卢正方以及数十名佛郎机俘虏也都不见了踪迹。
汪鋐带着人四处寻找,结果在不远处的一处松树林里发现了大量被草木树枝掩埋的尸体。大量阵亡的南海卫士兵的尸体以及数十名佛郎机国俘虏的尸体被掩埋藏匿于此。翻找了数遍,也没发现李思明卢正方等十几名人犯的尸体。
张延龄紧皱眉头听着汪鋐叙述了事情的经过,神色冷冽凝重。
“侯爷,卑职无能,没能完成护送犯人的任务,卑职该死。卑职着实没有面目来见侯爷。卑职该死战不退的。可是我担心侯爷不知道这件事,又担心侯爷一行也遭遇道袭击。所以突围出来,便是想给侯爷报信示警。我们当天便掉头往南边去找侯爷,便是想示警。但没有找到你们,这才又折返往回走。后来遇到了建宁左卫的官兵。侯爷,您降罪于卑职吧。卑职无能啊。”汪鋐懊恼羞愧,连连磕头说道。
张延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怪罪汪鋐又有何用?况且这应是对方早已布置的攻击计划。要说有过错的话,过错在自己身上。自己应该选择更为安全的路径,应该和汪鋐等人一起走。哪怕慢一些也是无妨的。
自己太掉以轻心了,低估了有些人的胆量。同时也对对方一无所知,居然以为只要不从江西走,便可安全无事。却不料某些人在山中养了这么多土匪。自己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汪大人,不必自责,这件事跟你无关。你能活着已经很好了。下去疗伤歇息吧。辛苦了。伤势好了之后,我会请建宁卫士兵护送你们回广州的。”张延龄安慰道。
“卑职不该跟着侯爷去京城么?这件事卑职亲身经历,正是人证。否则朝廷问下来,侯爷怎么交代?”汪鋐诧异道。
张延龄苦笑摆摆手道:“不必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你写个事情经过,让兄弟们画押按个手印便是了。你们跟着去京城也没用。再说,广东那边现在被一锅端了,需要你和秦大人去坐镇局面。要严密监视海上动静,防止佛郎机国人前来报复。好在屯门和虎门关把炮台架起来。这些才是你要做的事。”
汪鋐叹息一声,只得磕头答应了。
汪鋐离开之后,陈式一看着坐在那里皱眉不语的张延龄,低声道:“侯爷,看来你说的没错,这件事绝对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袭击。再无疑问了。真没想到,那狗贼居然真的敢这么干。这武夷山中的匪徒难道都是他养的?那天晚上出动了两股兵马,超过了一千二百人呢。这岂不是有所图谋?”
张延龄叹了口气道:“有无图谋已经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了,现在本侯有大麻烦了。”
陈式一惊道:“侯爷此话怎讲?”
张延龄苦笑道:“本侯在广东所作的一切本就是超出权力范围的所为。现在所有的人证都没了,回京之后,我如何交代?佛郎机国的俘虏倒也罢了,现在李思明卢正方康安平他们都不见了踪迹,皇上问起来,我如何回答?”
陈式一怔怔挠头道:“是啊,卑职才反应过来。”
张延龄吁了口气道:“他们攻击汪鋐一行,就是要抹杀人证。我的失误让他们得手了。真是该死。”
陈式一道:“侯爷,那可怎么办?得想个办法。不然刘瑾他们那一群人定然会追着侯爷咬,恐怕真的很麻烦。”
张延龄看着窗**郁的天空,沉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实说明情况,但愿事情或许不至于那么糟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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