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名士兵潮水般的朝着城堡呐喊冲杀而去,城头上的佛郎机守军惊惶失措。

负责留守的一名中尉大声叫嚷着下令还击。补充的操炮手连忙胡乱对着城下开炮,轰隆隆爆炸之声顿时响起。

城头的佛郎机火枪队的二十多名火枪手也开始往城下射击。几十名弓箭手也开始往下边射箭。

一时之间,四处充满了呐喊冲杀之声,佛郎机炮的轰鸣声,火枪的轰隆声,弩箭的破空声,惊惶的叫喊声,受伤的惨叫声。

六百多名士兵采用的是散兵阵型直接朝着城堡大门口冲锋。两门佛郎机炮的炮弹胡乱打下来,造成了一些伤亡。但是由于操作不熟练,准头也不够,伤亡有限。

佛郎机炮的优势之一在于能够快速发射。母炮后方嵌入子炮发射,无需装弹填充,无需清理炮筒这些操作。六百步的距离,足够每一门佛郎机炮轰出三到四炮。

试想,如果没有狙杀对方熟练炮手的话,五炮齐轰,那便要在冲锋之时挨上十几二十炮。要是准头足够的话,起码要造成一两百人的伤亡。

但是现在,对方装填速度和操作手法生疏,两门可以发射的佛郎机炮也最多轰出一炮到两炮,对攻城士兵造成的威胁大打折扣。

六百余名攻城士兵死伤不到三十人便冲到了百步之内。很快便要进入佛郎机炮的射击死角。那也便意味着佛郎机炮这个最大的威胁将失去作用。

不过,城墙上的弓箭手和佛郎机火枪手倒是有了用武之地。佛郎机士兵配备的是长弓,箭支长威力大,射击时带着尖利的啸叫之声。这样的长弓配备的都是铁箭头,近距离可洞穿板甲。所以对于攻城士兵而言倒是极大的威胁。

佛郎机的火枪倒是不太先进。虽然是长筒的火枪模样,但其实和大明朝的火铳一样,射击精度不高,威力不足。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射程因为枪管的加长而远了一些。达到五十步左右。不过轰隆隆一番齐射,倒也威势惊人。

在南海卫士兵冲到射程之内的时候,城头的反击造成了一定数量的伤亡。一排弓箭和一排火枪的轰击之下,有三四十人倒在血泊之中。

但是,城下的鸟铳手们很快控制住了局面。对方躲在城垛工事后面倒是不好瞄准。但他们一旦露头攻击,那便成了活靶子。

鸟铳在喊杀之中轰鸣着,一颗颗铁弹在佛郎机士兵的身体上钻出血洞。对方攻击一轮,便要被射杀六七人。只两轮射击之后,城头的佛郎机士兵便再不敢探头了。

他们人数本来就不多,城堡正门处不过七八十人守卫。战斗打响之后,两侧城墙上增援过来十余名,剩下的二十多人不得不守在侧首则炮台上以及监视两侧是否有敌军进攻。

但现在,鸟铳手们已经击杀了近三十名佛郎机士兵,他们的人手已经被歼灭三成。看着黑压压冲到城墙下的明朝军队,己方又不敢露头打击,当真是肝胆俱裂,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阿多尔中尉,中尉,我们需要增援,我们需要增援。该死的,我们的船追到那里去了?我们现在急需增援。”一名上士歇斯底里的嚎叫着。

阿多尔中尉如梦方醒,大声吼叫道:“发信号弹,发信号弹在。紧急求援。让我们的战舰赶紧回来。”

“嘭嘭嘭!”几发白色的焰火弹冲上夜空,照的四周亮如白昼。

可是,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三艘蜈蚣船追敌到了十余里之外的海面上,此刻就算是往回赶,怕也是来不及了。明朝士兵已经冲到了城墙下方。他们携带者简易的钩索攀爬工具,开始在城下将钩索舞的呼呼作响,往高墙上抛上来。绳索前段的铁爪钩撞在墙上的地面上叮当作响。锁紧城垛勾牢城墙裂缝的滑动声刺耳尖利,令人牙酸。一旦绳索勾住城墙,他们便开始往上攀爬。

此行无法携带攻城云梯,张延龄便从鞑靼人的攻城手段上受到启发,命秦勇汪鋐等人准备绳索和铁钩做成勾爪,每人携带一根。好在城堡的围墙最高处不足两丈,低处一丈多。绳索完全可以抛上去。这也成为了最实用简便的攻城攀爬器械。

中尉阿多尔缩在城垛后面看到了敌人进攻的情形,他知道,这么躲着不是办法。一旦敌人爬上来,那便是全面崩溃之局。必须要趁着对方那些攀爬笨拙的士兵还没上来的时候轰杀一轮。否则根本无法坚持到援军抵达。

“伙计们,不能躲着了。不能让明朝的士兵爬上来,否则便完蛋了。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阿多尔大声吼叫着,第一个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火铳探出身子,对着墙下黑压压聚集的明军便要轰击。然而,他的身子刚刚探出,还没来得及点燃火绳,身子便猛然一震,僵在那里。

身旁的士兵射出了一箭缩回头,见阿多尔还直愣愣的站在一旁,不觉诧异叫道:“阿多尔中尉,快躲起来。”

阿多尔转过头来,双目圆睁。额头上一条血线顺着眉心流下来,从鼻子两侧流到下巴上。整张脸像是鬼怪一般的惊悚可怖。

“啊!”士兵惊叫起来。在他的惊叫声中,阿多尔仰天直直的倒在城墙上。

“阿多尔中尉死了。”士兵再次尖叫了起来。

“费尔南多上士死了。”

“席尔瓦中士阵亡了。”

“明朝这些人是魔鬼,他们会巫术。这仗没法打,露头就被杀了。他们上来了,我们打不过了,伙计们,我们必须逃了。逃到船上,还能活命。”

四十余名佛郎机士兵再无半点斗志,有人发出一声喊,顺着木梯往城下逃走,其余人见状也纷纷下城墙逃遁。好在这城堡的西边是悬崖峭壁,是天然的屏障。有石阶通向码头。

一群人抱头飞奔,打开西边的城堡大门,飞奔下到码头上乘船往海里逃。

一名还有些胆量和良心的佛郎机士兵逃走之前爬到了教堂的钟楼上,用力敲起了教堂的大钟。铛铛铛的钟声在黑暗中响彻四方,城堡里佛郎机国的商贾,士兵们的家属,想来东方冒险的佛郎机游民们惊惶失措,一片哭喊叫嚷着逃离。

……

一炷香后,攻上城墙的明军士兵从内部打开了厚重的城堡大门。张延龄和数百名士兵一拥而入,冲入了城堡之中。

“菲戈,关押抓来的百姓的牢笼在哪里?”张延龄喝道。

菲戈忙朝西南角一指道:“在那边围栏里。”

张延龄沉声喝道:“陈式一,带人迅速封锁城堡,抓捕佛郎机残兵以及居民。做好警戒。菲戈,带我去救人。”

陈式一高声大喝,带着几名南海卫百户迅速四散搜捕,控制城堡和前后城门。

张延龄大步流星跟着菲戈往城堡西南角而去。只见火光照耀之下,一座马棚一般的木石建筑里,里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表弟,东新表弟,你在吗?”霍世鉴冲到前面,焦急的大声叫嚷道。

“表哥,是你吗?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一个声音激动的颤声叫道。

“啊,东新,你还活着,太好了。我来救你了。朝廷来的张侯爷带着人马来救乡亲们了。”霍世鉴惊喜叫道。

此言一处,围栏内一阵**,哭喊声四起。里边数十名百姓被关押在里边,适才缩在角落里不敢动。一听到是朝廷来救他们,立刻涌到栅栏旁。

借着火把的照耀,张延龄看清了这些人。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目黑瘦,被折磨的不像样子。这些原本都是青壮百姓,被抓来关押,强迫做苦力,定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这座城堡能建造成这般规模,也必是这些百姓的血汗。

木栅栏被铁链拴着,几名亲卫上前合力用大石砸开铁链,里边的百姓一窝蜂涌了出来。一名身材高瘦的青年走出来之后,见到霍世鉴一把便抱住了他痛哭起来。

“表哥,我当再也不能活着出去了,这帮天杀的绑了我们来,天天逼我们采石搬货,把我们当畜生。稍不如意便又打又骂。每天只能吃几个窝窝头。呜呜呜。”田东新哭诉道。

霍世鉴流着泪道:“表弟,你受苦了,现在一切都好了。不用害怕了。姑父姑母要是见到你回去,要开心死了。对了,快来给侯爷磕头。这是京城来的建昌候张侯爷,若不是他带兵来救,你焉能活命得救。”

田东新闻言忙朝着张延龄跪倒连连磕头,口中大声道谢。旁边的百姓们也哭喊着朝张延龄跪拜磕头。

张延龄忙道:“诸位起来吧,你们受苦了,朝廷救援来迟,是朝廷的不对。”

众人更是流泪不已。

张延龄道:“霍世鉴,你负责照顾这些百姓,仗还没打完。你带着百姓们找一处屋子歇息,找水找食物给他们吃。”

霍世鉴沉声道:“小人遵命。”

张延龄转头看着菲戈道:“还有女子呢?绑架来的女子呢?”

“哦哦,应该在教堂地下室里。”菲戈忙道。

张延龄立刻带人朝着教堂冲去,半路上却遇到陈式一从教堂出来。

“侯爷,这帮白皮猪,关了二十几个女子在教堂下边的密室里,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哎,这可怎么是好。”陈式一叫道。

张延龄叹息一声,其实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被这帮白皮猪弄到手,那还有什么好下场。

“找衣服给她们换,给她们东西吃,让人守着她们就呆在教堂里。我们不能耽搁太多时间,海上还在战斗,我们要去帮忙。”张延龄吩咐道。

陈式一点头,连声下令,有人自去安排。

张延龄大踏步走到城堡西门,出了门只见眼前劲风铺面,码头上乱做一团,大量的佛郎机士兵和百姓正在争先恐后的往船上逃。三百多名明军士兵已经追了上去,正在抓捕。

张延龄吁了口气,看向海面上。但见黑沉沉的海面上,炮火依旧闪耀。炮声依旧轰鸣。海面上的战斗任未结束。只是在远处的海面上,又多了两艘起火的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