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古城,历史悠久。进入城中的那一刻,入目便是随处可见的高耸的佛塔穹顶,多角形的屋檐廊柱,以青石灰白为主,雄伟而肃穆。

曾几何时,这里为外族所据,西夏王朝当年便建都于此,留下了强烈的印记。

正因为这是一座曾经的异域小国的都城,所以街市宽阔,道路平坦,恢弘大气,令人赞叹。

当然,张延龄等人没有时间去欣赏这座古城的风物,夕阳西下,城中人生地不熟,处处危险,可不能掉以轻心。在街头闲逛是不成的,首先要找个地方落脚才成。

张延龄低声询问马占宝,可有僻静的客栈可以落脚。马占宝于是领着张延龄等人穿过大街往城南方向行去,不一会进入了一片房舍破落的平民居住之地,找到了一家破落的客栈。

这客栈是马家父子之前进城经常落足的客栈,因为破落僻静,所以居住的都是进城来办事的普通百姓。客栈也极为简陋,前后院落,客房只有后面的一座二层木楼,黑乎乎的年代久远。

客栈掌柜的确实认识马占宝,寒暄之后,掌柜安排了后院小楼西侧的三间空客房给众人居住。两间小客房在楼上,一间大通铺在楼下。

踩在咯吱咯吱的黑乎乎的楼梯上,散发着霉味的木楼似乎要摇摇欲坠。屋子里的被褥又湿又臭,屋子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味。让人不堪忍受。

但这种时候,张延龄倒也不挑挑拣拣了,只是暂时立足于此而已,倒也不用计较。于是命人将两辆装满柴薪的大车推进后院停放好,张延龄便召集众人关了门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诸位兄弟,今晚咱们便在这里暂时住下。一会吃了晚饭,大伙儿便好好的睡一觉。恢复一下精神体力。你们少说话,少走动。一切谨慎小心。明天咱们再行事。”

众人纷纷点头,各自回房。张延龄让陈式一和马占宝去街市上买了些普通的百姓衣物,毕竟现在这帮人身上脏兮兮的,其实在城里也有些另类的显眼。真要是认真的追究起来,其实穿着打扮还是和本地百姓有区别的。要隐没于这座城池之中,便要融入其中,消失在人群里才成。

而且,必须要买宽大的袍子,才能将火器随身携带,不被人看出来。一身短打薄衣,那只能赤手空拳在外边走。

半夜时分,张延龄叫了陈式一一起,两人翻墙出了客栈出去。张延龄的想法是,晚上和陈式一去踩点,看看城里的兵马防守的情形,以及去找一找张延龄想要找的人。

但是来到街口,张延龄立刻便打消了晚上在街口闲逛的想法。整个大街上无任何行人,也没有任何的夜市铺子开张,黑乎乎的街市上只能看到大街上一道又一道的关卡,一队又一队的巡城兵马来去。这种情形下,夜里在街头乱走,反而是极为危险的一件事。特别是张延龄目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住在何处。

张延龄决定不必冒险。这样的情形下,还不如白天趁着城里百姓多的时候去找反而安全的多。宁夏城军民二十万,街头熙攘热闹。混入人群之中是最安全的手段。

于是乎两人折返回客栈来回房继续睡觉。

次日天亮之后,张延龄和陈式一出了客栈。其余人等被命令留在客栈之中不要露面,等待命令。

两人沿着街道混在人群中溜溜达达的走,张延龄要找的是一处叫做白水巷的地方,那是他从史镛口中得知的宁夏卫原游击将军仇钺的住处。张延龄进城来首先要找的便是这个仇钺。按照史镛的说法,此人诈降叛军,在家中装病。张延龄需要找到他,寻求他的帮助。这会让自己的计划事半功倍。

两人自然也不认识白水巷在什么地方,于是一路询问,往北穿街过市。但在走过几条街道的时候,突然间,街头上发生了巨大的骚乱。

街道上马蹄如急雨一般响起,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骑兵和奔跑的士兵们出现在街市上。骑兵飞驰而过,撞得箩筐翻滚,人人惊惶。街面上顿时一片鸡飞狗跳,百姓们纷纷躲避。

张延龄和陈式一一起挤在街道旁的百姓之中观察发生什么事。然后,他看到了大批士兵将拒马横在街市上,目之所及之内,便设置了三四道关卡。阻止了百姓的移动,开始严密盘查起来。

张延龄本能的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就在此时,十几骑沿着街市飞奔而来,马上的骑兵高声大叫起来。

“所有人都听好了,王爷有令,全城戒严。所有人都回家去呆着,不许在街市上行走。违者统统抓起来,以通敌之罪论处。不管你有什么急事,都给我回家去。另外,家中如有本城之外的亲眷居住,得立刻禀报官府,查明身份。看到不明身份之人,形迹可疑之人,当踊跃举报。隐匿不报者,重重惩处……”

骑兵们沿着长街小跑而过,沿街叫喊着,一路远去。

“怎么回事?侯爷,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陈式一惊愕的低声问道。

张延龄眉头紧皱,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这突如而来的戒严,大白天便要进行戒严搜捕,很明显是出事了。听骑兵喊话的内容,似乎在寻找城中形迹可疑之人。张延龄感觉,这似乎就是冲着自己等人来的。

这可不是敏感。昨日进城以及昨天一晚上都好好的,突然间大白天进行的戒严,这绝非是过于敏感。难道说,自己等人的身份暴露?亦或是藏匿山中的骑兵兵马被发现了?又或者是城外的战马盔甲被发现了?

总而言之,事情已经变得不对劲,此刻也来不及思索太多,张延龄第一个念头便是赶紧回到客栈去,赶紧带着兄弟们找到安全的藏匿之处。否则,一旦有人到客栈去搜查,客栈里的众人一个也跑不了。

“走,回客栈。”张延龄低声道。

陈式一点头,两人在惊惶的百姓群中沿着街道往回走。没走出几步,便看见后方街道上的关卡正在盘查百姓。旁边的岔街上也有关卡。前后左右的街道全部都有关卡,根本已经无法离开。

要通过关卡,便要接受盘查。别的不说,光是一张口,便要被发现不是宁夏城人,便要立刻被抓捕起来。

“走不了了。”张延龄皱眉道。

“实在不行,咱们硬闯。我护着侯爷冲。”陈式一咬牙低声道。

张延龄瞪着陈式一道:“硬闯?那岂非找死。我们还没暴露踪迹,目前需要赶紧通知客栈的兄弟们藏匿起来,以免被搜捕到。陈兄弟,你身手好,可以翻墙过屋,你赶紧回去通知他们。”

陈式一愕然道:“那怎么成?我自是可以离开,但是侯爷怎么办?我可不能丢下你。”

张延龄看了看周围,前边路边是一座巨大的穹顶寺庙的山门。门前台阶通向的庙门是开着的。再往远处看,那寺庙后方有一座高耸的石塔。肉眼可见石塔塔尖坍塌了半边,应该是座废弃的石塔。

张延龄道:“那边是座寺庙,看起来不小。我可以进去躲藏。后面有个石塔,我一会爬到石塔上躲藏起来。应该没事。寺庙里没兵士,那石塔又是破败的,看上去是安全所在。你回去带着兄弟们藏好,待风头过去,去那石塔里边找我。”

陈式一皱眉摇头道:“不成,我不能丢下侯爷,绝对不成。”

张延龄跺脚低声道:“这是命令。我有所防备,客栈的兄弟们一无所知,他们才是最危险的。我一个人躲到哪里都是可以的。再说我身上带着火器,遇到危险我难道不会自保么?”

陈式一咂嘴道:“不成,不成,卑职绝不能这么做。”

张延龄怒极,忽然举步往前方叛军兵马的关卡走去。陈式一惊愕追上几步道:“侯爷要做什么?”

张延龄咬牙道:“反正也是个死,你不听我的命令,客栈里的兄弟们被一网打尽之后,我们的行迹便会暴露,他们定要在城中掘地三尺的寻找我们。我们也逃不掉。索性我自去束手就擒,省的麻烦。”

陈式一闻言不敢再倔强,低声道:“侯爷切莫如此,卑职听你的便是了。但侯爷一定要严加小心,我去安排了兄弟们,回头便来找你。侯爷切莫乱走,就在那座石头佛塔里等着卑职。”

张延龄低声道:“快去。还等什么?”

陈式一无可奈何,只得微一拱手,转身从人群之中挤出,来到街道旁的一堵丈许高的围墙旁,那是一户人家的围墙,旁边有一棵光溜溜的大树。

陈式一左右看了看,趁着众人没注意自己的时候。手脚连撑,迅捷无比越过围墙消失不见。除了看着他的张延龄之外,就连他身旁不远的百姓也没发现他已经越过了围墙离开。

张延龄嘘了口气,收回目光。街道上,百姓们正在快速的通过关卡离开。拥挤的人群已经稀疏了不少。张延龄缓缓在人群的掩护下走向前方的那座寺庙的山门。

趁着没人主意自己,张延龄顺着墙根溜到不远处关卡士兵的目光死角,往山门快步行去。只需有数息时间,张延龄便有把握钻进山门里,他也已经看到了门内院子里葱郁的花树丛,可以凭借花树的掩护迅速离开街道左近,往那寺庙深处的那座废弃石塔方向移动。

然而,正当张延龄往山门走去的时候,斜刺里一队兵士正沿着街道快步走来,目光正对着张延龄的方向,相聚不过十几步。张延龄一旦往山门里去,则正好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张延龄连忙停步转身,躲在一辆停在庙门口的黑色马车之侧思索对策。此刻对面那队士兵已经走来,张延龄再想回到人群中则必然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很可能要被盘问。他们已经走来,无处可躲。

情急之下,张延龄看到马车门虚掩着,于是伸手拉开马车门迅速钻了进去。

车辕上坐着一个车夫,由于隔着车厢,并没有看到张延龄。只是感觉马车有些晃动,扭头想往后瞧。却被前方走来的兵士的断喝声给叫住了。

“谁家的马车?戒严了不知道么?还不离开?”

“这就走。我家主人是庆王府的,正在庙里进香,马上出来便走。”那车夫回答道。

“庆王府的人也不成,一个时辰之后全城封锁大搜查,赶紧离开。”兵士喝道。

“好好,我这便去叫他们出来。”车夫跳下马车小跑着往寺庙里而去。

那队士兵站在左近并不离开。张延龄从车窗缝隙里看得真切。此刻出去不能出去,人家马车的主人马上要上车了,自己成了瓮中之鳖了。片刻间急的浑身冒汗。

一转眼看到车座下方似乎是空着,伸手一掀,果然是一个空的储物之处。此刻也顾不得了,蹑手蹑脚的钻进去,将上面的座席盖上,缩在里边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