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知道今日再无商量余地,猛然大喝一声,抬脚踢中倒在地上侧卧的女子脊背上。女子的身体被踢的飞了起来,朝着三人直直撞来。

趁着三人闪身避让之际,牟斌纵身向后,伸手将牙床横档上悬挂着的长刀抓在手中。沧浪一声,长刀已然出鞘。

噗通,女子的身体摔落在地,仰面朝天,口中鲜血狂涌,身子抽搐**,眼见是活不成了。

“就凭你们,想杀我?我牟斌大风大浪见过不知多少,天下想杀我的人多如牛毛,我怕得谁来?今日大不了同归于尽。”牟斌狞笑道。

张延龄皱眉看着地上的女子,那女子本来只是昏厥,但现在已经活不成了。她的身体呈现怪异的扭曲状,脊骨已经断了。牟斌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踢断了她的脊骨,这便是她的死因。适才张延龄试图抓住那女子,但是没有成功,手中只抓着一片衣角。

“牟斌,你简直毫无人性。这女子是沈良的妹妹吧?好歹也跟了你多年,为你生了孩儿。你对自己的妻妾尚且如此狠毒,你还是人么?”张延龄沉声道。

“呸,少跟老子说这些。我的小妾,我要杀便杀,她们的命是我的。这臭婊子又是什么好东西了?我得势时她便千依百顺,老子倒了霉,便要远走高飞,留着作甚?死了干净。”牟斌冷笑道。

张延龄点点头,跟牟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这厮其实在朝中风评不差,不少人甚至为他叫屈,说他忠厚诚实,可能是一时糊涂云云。但此刻,张延龄却知道,牟斌是个内心阴暗,狠辣无情之人。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对自己的妻妾尚且如此,何况是对别人。

“牟斌,今日你死定了。宰了他。”张延龄沉声道。

陈式一和张隐一左一右逼近,牟斌横刀在胸,不待陈式一和张隐出手,当先挥刀疾砍。

刀光闪烁,直奔陈式一面门。陈式一横刀格挡,当啷一声,火光四溅。震的陈式一手臂酸麻,差点兵刃脱手。

牟斌手上不停,疾如闪电一般抽刀反削,这一次的目标是侧首的张隐。张隐见这一刀来的凶恶,不得不立刀格挡,又是一声刺耳的兵刃交击之声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的连续两刀,展现了牟斌出色的身手。毕竟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杀的人多,拿的人多,仇家也自然更多。牟斌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不明身份之人的袭杀,武技自然不敢松懈。

加之他本来就身高体壮,力气很大,全力砍出这两刀更是毫无留手,势大力沉。倘若不是张隐和陈式一两人都是好手,气力也自不弱的话,一般人怕是仓促之下兵刃便要脱手。

牟斌也很聪明。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今晚自己一对三其实并无胜算。最为明智的做法是拿住张延龄,擒贼先擒王、所以,他要做的便是逼退陈式一和张隐,然后冲向站在后方十余步之外的张延龄。他唯一的生路便是擒住张延龄作为人质,方可有生的希望。

张延龄的武技不高,擒住他,当如探囊取物。擒住了他,便可以逼迫他们停手。

牟斌想的很清楚,拿住张延龄之后,自己便以他为人质,立刻连夜离开京城避祸。到了城外一刀砍了张延龄,然后骑马逃离。以后藏匿民间,再不露面。反正自己的一切都已经付诸流水,下半辈子也没什么希望了,留在京城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危险。还不如索性遁入江湖之中。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贯彻的很坚决。

在两刀逼迫陈式一和张隐招架之后,利用那短短的间隙,大喝一声身子纵起,从两人之间三步宽的空隙冲出,挥刀直扑十步外的张延龄。

“侯爷,小心!”张隐大喝,顾不得手臂酸痛,转身挥刀朝着牟斌后心砍去。

陈式一也挥刀砍向牟斌肩膀,试图阻止他冲向张延龄。

然而,牟斌的动作太快,两人这两刀差之毫厘。陈式一的刀尖划破牟斌的肩膀,但却只是拉了一道口子而已。

两人齐声大喝,踏步追击。但牟斌身形已经出现在张延龄的身前。带着狞笑的脸和张延龄近在咫尺。一手持刀,另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朝着张延龄的肩颈抓去。

牟斌知道,只需抓住张延龄的肩膀,横刀搁在他的脖子上,那么身后的攻击自然会停止。投鼠忌器,这两人绝不敢再进攻。所以这一抓又快又狠。

他的手已经搭上了张延龄的肩头,刀已经距离张延龄的脖子数寸。但突然间,他的身子僵住了。因为他感觉到了胸口被一个冰凉的硬物顶住了。

他**着上身,肌肉**,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那东西的坚硬和冰冷,戳的自己肋骨生疼。

“牟大人,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张延龄仰头瞪着牟斌黑魆魆的脸,沉声道。

牟斌个子高大,张延龄比他矮半个头,所以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牟斌眼角往下瞄去,看到了顶在自己光溜溜的胸腹上的一根黑魆魆的枪管。一时间心中大骂自己粗心,居然忘了张延龄有火器在身了。

当初那次西山袭击失败之后,牟斌便得知,张延龄是用火器射杀了伏击的东厂番子们的事实。事后更是探知那不是寻常火器。牟斌多方打探,从各种零星的消息证明了张延龄确实在私自制造一种火器。

这本来是牟斌打算收集了全部证据之后,用来攻击张延龄的一个点。但是张延龄显然很是谨慎,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又恰逢外庭弹劾之事,牟斌几乎都忘了这件事了。但此刻,他终于看到那火器的样子了。确实和粗糙的军中常用的火铳是不同的。

“张延龄,你没有明火,如何发射火铳?”牟斌突然笑了起来。

是啊,火铳是要明火点燃引药的,自己还容他用火折子好整以暇的点火不成?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居然被他唬住了。

“牟大人,你可真是孤陋寡闻。我这火铳是用燧石点燃火药的。我只需扣动扳机,燧石点燃引药,便可发射。”张延龄热情的做了个小小的科普。

牟斌皱眉将信将疑,忽然又笑了。

“火铳声音这么大,你一轰,周围街市上全部能听到。巡城兵马会迅速赶来,到时候你们也逃不掉。”

“哎呦,还真是,多谢提醒。我忘了裹上消音套了。”张延龄反手从腰侧取出一片黑魆魆的似布似皮的东西,动作麻利的裹在火铳枪管上。

“有了这东西,虽然还是有声音,但是声音很小,像是在被窝里放了个屁。”张延龄笑道。

牟斌眼神狰狞,骂道:“兔崽子,老子信你个鬼。老子不信你敢开枪惊动街市上巡逻兵马。张延龄,我不想杀你,你也莫要逼着我动手。你只需送我出城,我便放了你。今后咱们此生再不相见,恩怨一笔勾销。”

张延龄冷声道:“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咔吧一声,张延龄扣动了扳机。龙嘴的精铁在燧石上滑动,燧石冒出的火星耀眼明亮,下一刻,引药被引燃,嗤嗤作响,迅速烧入枪膛之中。

牟斌眼神惊骇,右手长刀不顾一切的朝着张延龄的脖子砍去。但听嗡然一声沉闷的爆响,牟斌的身子向后摔倒,胸口处血肉模糊,一塌糊涂。

短管火铳的声音确实小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像是在被窝里放了个屁那么点声响。声音只是沉闷了许多,再加上枪管顶住了牟斌的身体,减少了弹药出蹚的爆裂声。就像是有人失足摔倒在地的声音,确实不足以惊动到街道上。

牟斌胸腹洞开,血肉翻卷,数十颗铅弹尽数打入他的胸腹之中,钻入他的身体里。大量的鲜血奔涌而出,很快便流了一地。

“侯爷,你没事吧。”张隐和陈式一冲上前来,惊惶叫道。

“我没事,这厮当真强横。”张延龄摸着脖子,心有余悸。幸亏火器的火药经过改良,几乎是瞬发。否则自己还真有可能被牟斌抹了脖子。

“卑职该死,差点让这厮伤了侯爷。”张隐羞愧道。

张延龄摆摆手,沉声道:“不妨事,火器声音不小,恐已惊动他人。陈兄弟,咱们得快走。”

陈式一点头,挥刀将牟斌的脑袋砍下,和高燮的头颅裹在包裹里背在身上。三人翻窗而出。

外边早已有了动静,两侧厢房里有人影探头探脑,显然是下人被声响惊醒。三人冲出院子,飞奔来到钩索处,待翻出围墙之后,便听到那院子里传来尖利的叫喊声。片刻后,哭喊声响成一片。

三人不敢停留,穿行巷陌之间,疾奔远离。此刻,东方天空露出一线白色,已然是破晓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