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又说了会话,张延龄起身告退,准备去见拜见张太后。
行到中庭回廊之下时,身后传来刘瑾的声音。“侯爷请留步!”
张延龄转身看去,但见刘瑾快步而来,脸上神情有些阴沉。
“刘公公,怎么?皇上还有吩咐么?”
刘瑾摇头道:“没有,是咱家想跟你说几句话。”
张延龄微笑道:“好,刘公公要说什么?”
刘瑾四下看看,拉着张延龄的衣袖将张延龄扯到回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顺手关上了屋门。
张延龄笑道:“刘公公,什么事?搞得神秘兮兮的?”
刘瑾直愣愣的瞪着张延龄道:“侯爷,你当真要替皇上去和外庭说合?要当和事佬?”
张延龄道:“是啊,皇上的话你不是也听到了么?”
刘瑾冷笑道:“侯爷,你以为外庭会同意大事化小么?”
张延龄沉声道:“我不知道,总是要试一试才是。不然总不能皇上和外庭大臣们这么僵着,这对谁都没有好处。若是矛盾激化,搞不好会出大事。”
刘瑾呵呵而笑道:“侯爷,你如此聪明之人,怎地却犯糊涂,自己要接这样的差事?要说合的话,大把的人比你有面子,比你合适。英国公,定国公,还有其他德高望重的侯爷,他们难道不比你合适?你也不想想,为何别人不出面揽这个差事?”
张延龄皱眉道:“这我便不知了。或许皇上没有提吧,他们也不好主动请缨。”
刘瑾冷笑道:“你又为何主动请缨?莫非侯爷还想着通过此事讨好外庭么?侯爷,你可莫要看不清局面。”
张延龄沉声道:“刘公公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讨好外庭?我不过是不希望事情恶化罢了。皇上为此事也很烦恼犹豫,你莫非看不出来?”
刘瑾沉声道:“咱家当然看得出来,侯爷你也不要觉得咱家说的话难听。事实就是,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可调和,你去说合,便是自取其辱。为何其他国公侯爷都不吱声,因为他们也知道即便他们出面也是碰一鼻子灰,外庭那帮人根本没打算退后一步。侯爷主动请缨,叫咱家不得不怀疑侯爷的动机。”
张延龄沉声道:“刘公公,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谢迁当众打了你,确实很是过分。换做我,我也不肯罢休。但是你不能因为恼怒便火上浇油,不肯将事情缓和下来。皇上和外庭不和,互相对峙,这对朝廷可不是什么好事。对你刘公公也未见得有利。”
刘瑾呵呵而笑,叹道:“这么看来,侯爷你倒是真心想要调和矛盾了。哎,咱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侯爷啊,你足智多谋,勇猛无畏,咱家对你甚为钦佩。这一次若不是侯爷你全力护佑,咱们也逃不了这一劫。但是侯爷你毕竟年轻,对朝廷里的人和事还是不太了解。看来,咱家要跟你分享一个重大的秘密消息了。”
张延龄道:“秘密消息?怎样的秘密消息?”
刘瑾笑容收敛,神情肃然道:“侯爷,你可知道外庭正在酝酿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弹劾。说要清君之侧,铲除所谓的奸佞小人。即将发动。”
张延龄惊讶道:“有这等事?”
刘瑾冷笑道:“咱家还骗你不成?他们拟定了一个弹劾的名单,侯爷可知道名单上都有谁?”
张延龄皱眉道:“我怎知道?”
刘瑾道:“侯爷不妨猜猜看。”
张延龄心中好笑,刘瑾若是知道自己是穿越者,恐怕不会问自己。大明正德元年,外庭群臣弹劾八虎,这是史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的。
“我猜不出,公公不妨明言。”
刘瑾叹道:“侯爷不是猜不出,而是不想猜罢了。罢了,告诉侯爷也无妨。他们要弹劾铲除的便是我和张永,谷大用,丘聚,魏彬,马永成,高凤,罗详等从东宫便侍奉在皇上身边的人。承蒙他们给起了个霸道的名号,称我们为‘八虎’。呵呵,我们八个人勤勤恳恳的侍奉皇上,处处为皇上着想,结果却成了他们眼中的八只猛虎。侯爷,你说可笑不可笑?”
张延龄惊愕道:“当真有此事?刘公公这消息从何而来?”
刘瑾沉声道:“消息怎么知道的,侯爷便不用管了。不过我可向侯爷发誓,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有人早就向我通风报信了。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人召集众外庭官员布置任务,说这一次绝不后退,必须要皇上同意,要铲除我们八个人。”
张延龄皱眉道:“竟然有这等事?和上次的弹劾一样,他们这次借着巡边的事情卷土重来了。他们冲着的不是你们八个人,而是皇上啊。”
刘瑾点头冷笑道:“侯爷可算是明白过来了。现如今王岳范亨他们早已跟外庭勾勾搭搭,上次他们弹劾我收受贿赂的事情是谁将消息传出去的?侯爷心里比谁都清楚。你锦衣卫衙门的指挥使牟斌也跟他们沆瀣一气,私下互通声气。皇上身边,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就我们几个人了,所以便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对付的是我们,却是要架空皇上,控制皇上而已。我们被他们除了,皇上身边还剩谁?”
张延龄沉声道:“若事情当真如此,岂能叫他们得逞。刘公公怎不禀报皇上?”
刘瑾皱眉道:“怎么禀报皇上?侯爷适才不也试探出来皇上的态度了么?皇上虽然气愤,但是皇上心中是畏惧外庭官员的,他是希望能够和解的。否则怎会同意你去说和?皇上年少,毕竟没经历过大事。外庭这帮人一旦闹起来,皇上难免害怕。咱家甚至担心,如果外庭以铲除我们八人作为条件的话,皇上甚至都有可能同意。咱家不怕死,咱家怕的是我们被外庭除掉之后,皇上从此便不能自主,处处受制于他人了。侯爷,你难道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张延龄道:“我当然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
刘瑾点头道:“那就是了。侯爷难道还要去和他们谈和么?”
张延龄沉声道:“刘公公,去还是要去的。我已经答应了皇上要去,自不能出尔反尔。不过你放心,我去说和也只是摸一摸外庭的底线,并非便是真要达成什么协议。去比不去大大的有利。”
刘瑾冷笑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利,倘若他们提出要杀了我们八个人,你怎么办?或者是其他什么苛刻的条件来,你当如何?”
张延龄道:“刘公公,我代表皇上去和他们谈,那是一种示好的姿态。让别人都看到皇上对他们还是仁至义尽的。公公莫忘了,之前我便说过,要占据道德制高点。这便是道德制高点。皇上愿意示好,他们胡搅蛮缠,那便是他们的不是了。那接下来的事情,或许风向便不在他们那边了。毕竟,这次巡边的事情,还是咱们缺了理,行事莽撞了。要扭转这种风向,便必须要有态度,赢得人心。刘公公你觉得我说的对么么?”
刘瑾瞪着张延龄道:“侯爷,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我总感觉没有这个必要。咱家认为,这一次必须针锋相对,必须要让皇上明白外庭的居心叵测。必须要将外庭打压下去。否则,事情没个了结。侯爷,咱家不跟你拐弯抹角,咱家希望侯爷能够说服皇上,不能对外庭假以颜色,绝不能退步。皇上现在对你很尊敬信任,事情涉及到咱家,咱家的话都没有你说的话管用。所以咱家希望侯爷能出这份力。”
张延龄皱眉不语。
刘瑾继续道:“侯爷,这一次只要能压住外庭的势头,侯爷你也将得到极大的好处。侯爷难道想一辈子做个建昌候?不想封国公?难道只想窝在锦衣卫衙门中混日子?不想权倾朝野?咱家还是那句话,咱们之间的约定依旧有效。咱家主内,侯爷主外,将来朝廷里的事情,得咱们说了算。咱们都是真心为皇上的人,怎能让那帮居心叵测之人挟持皇上?要挟皇上。”
张延龄沉吟道:“我倒是没想那么多,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不过这件事,或许公公说的对。我回去好好的想一想,理一理思路再行事。刘公公你放心便是,倘若必须要我站在某一方的话,我自然是跟公公站在一起的。只是现在事情还没到要撕破脸的时候。或许,你的消息并不准确。又或许,外庭他们会良心发现有所收敛。总之,我的想法是,若有回旋余地,自不能闹得满城风雨。外庭毕竟根基牢固,皇上即位不久,倘若事情做的太过激,无论对皇上的声誉,还是对我大明社稷都是没有好处的。最好还是能找到一个折中的,两下里都能接受的和解之法。你说是不是?”
刘瑾怔怔的看着张延龄,半晌后,沉声道:“侯爷说的也有道理,那么侯爷便去探一探他们的底线吧。咱家也不求侯爷了。哪天我们几个被砍了脑袋的时候,希望侯爷能够看在咱们出生入死的份上,给我们烧些纸钱便是。”
张延龄摆手道:“公公言重了,何至于此。”
刘瑾点头道:“罢了,便不耽搁侯爷的时间了,咱家不送侯爷了。”
张延龄点头,拱手道:“刘公公放宽心,等我消息。告辞。”
刘瑾一言不发,张延龄转身出门,快步而去。
刘瑾站在屋子里皱眉发愣,外边人影一闪,谷大用迅速的溜了进来,顺手关了门,来到刘瑾身边低声道:“刘公公,谈的如何?张延龄肯帮忙么?”
刘瑾冷声道:“这厮态度不明,我怀疑他想并不想帮我们。”
谷大用惊道:“那怎么办?皇上现在对他最信任,他若肯帮咱们,在皇上面前进言,皇上定会下决心。他不肯,咱们岂非……有**烦?”
刘瑾冷笑道:“他不肯,也要逼着他肯。火烧到咱们头上,他自然可以袖手旁观。若是烧到他头上,看他怎么躲?”
谷大用一怔,低声道:“刘公公的意思是……”
刘瑾冷笑道:“你午后出宫去见焦芳,让他今晚去我水井巷的外宅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