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位于城墙两侧的工事处发生了战斗。但战斗的规模并不大。是来自崇文门和玄武门方向的敌人,试图通过两侧城墙进行偷袭。

但这两侧工事可是重点防范的位置,岂能被敌人偷袭?霍世鉴甚至动用了人数不多的水军鸟铳手中的一部分替换了原本的团营人手。近一百五十余鸟抽人专门防守两侧城墙之敌,可见是何等的重视。

对方从城墙上借着黑暗摸索过来,结果被守夜的鸟铳手发现,乒乒乓乓一顿射击,打的他们掉头便跑。两百步内不见人任何一名敌人的踪迹,这才罢休。

霍世鉴得到禀报之后,甚至都没有派人去打搅在城楼休息的张延龄和徐延德陈式一等人。

一夜过去,清晨时分,在城楼下方机轴石室和衣而卧的张延龄从一场关于张太后的噩梦之中惊醒过来。忙从石阶来到城楼一层,外边天光已经大亮。

在城楼之中的兵士们见到张延龄纷纷行礼问好。张延龄微笑点头,一一拱手还礼。

冯刚快步从城墙上进来,见到张延龄忙上前跪拜行礼。

张延龄摆手问道:“徐小公爷,陈将军他们在何处?”

冯刚忙道:“小公爷和陈侯爷霍将军他们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箭楼二层城楼。要我来看看王爷醒了没有,若醒了,便请王爷前往箭楼商议事情。”

张延龄知道定是有什么情况了,否则徐延德和陈式一他们不会要自己醒来便去商议事情。而且是在箭楼。

于是乎张延龄跟随冯刚赶紧出了主城楼,沿着之子阶梯马道下了城墙,进入宽阔的瓮城地面。前方百步之外,瓮城南口城楼便是巍峨高大不亚于正阳门主城楼的箭楼。

那箭楼高四层,也并非是什么箭塔的模样,而是飞檐琉璃瓦的城楼建筑。只是箭楼外壁不是木制门窗和雕栏木廊,而是砖石结构的坚固外墙。外墙上四面八方分布着一排排两尺见方的方形窗口。那便是用来放箭和火器射击的射击孔。

光是这座箭楼,便可以容纳起码上千名弓箭手,居高临下从这些的射击孔放箭,除了瓮城范围之外,还控制着瓮城之外东南西三个方向一百多步的地盘。

张延龄从内部阶梯登上了瓮城城墙,进入了箭楼之中。箭楼之中因为相当封闭的缘故,所以显得还甚为昏暗。箭楼一层地面上,堆积着一捆捆的箭支,有的尚未开封。这些都是箭楼之中常备的物资,昨晚被徐延德一锅端了之后,这些箭支便也一并缴获。

“王爷,小公爷他们在顶层。”冯刚道。

张延龄二话不说顺着狭窄昏暗的楼梯一层层的往上爬,每一层都有大量京营士兵拿着弓箭站在小窗旁往外聚精会神的观察。三人一组的编制,看来作战起来也是三人轮流放箭,以增加射箭的效率。

顶层空间较大,光线明亮,因为是屋脊之下的位置,安装了四周的窗户和天窗,所以显得豁然开朗。徐延德陈式一等人正站在南侧射击窗对着下方指指点点。见到张延龄上来,七八名将领赶忙上前行礼。

“你们起的好早啊,天才刚亮。有什么异样情形么?”张延龄还礼问道。

徐延德一言不发,上前来伸手拉着张延龄的胳膊将他拉到南侧的一个射击窗前,低声道:“妹夫,你瞧瞧下边。”

张延龄眯着眼往下方看去,只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见箭楼下方的正阳门外广场和长街上,不知何时集结了大量的兵马。人数多到难以计数,犹如蝼蚁一般密密麻麻。在清晨的黯淡的晨光之中,灰蒙蒙一片,像是无数蠕动的蛆虫一般。

以这种密集程度和规模,初步估算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一夜时间,杨廷和居然集结了这么多的兵力在此,这完全出乎张延龄的意料。正阳门虽然坚固无比,但是如此多的兵力发动进攻的话,那将很难守住。

“看到没有?这便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一夜时间,杨廷和这狗娘养的从哪里调集来这么多兵马?妹夫,我们有大麻烦了。”徐延德沉声道。

“是啊王爷,卑职凌晨得到禀报,说瓮城南边的长街上敌人正在增兵,便赶来查看。短短半个时辰,人数暴涨了数倍。所以卑职才请了小公爷来瞧,商议对策。”陈式一也道。

张延龄紧皱眉头,思索片刻,伸手道:“拿千里镜来。”

霍世鉴将千里镜递过来,张延龄凑在眼前,仔细观瞧半晌,沉声道:“原来如此。”

“怎么?”徐延德问道。

张延龄道:“很多人都是百姓,你们没有发现么?”

徐延德愣了愣,举起千里镜观瞧,半晌道:“哎呦,还真是。没有盔甲装备,手里拿着木棍鱼叉什么的。还真是百姓。裹挟在兵马之中,距离又远,一时倒是没看清楚。”

众人闻言纷纷细细观瞧,也都发现确实兵马之中夹杂着大量的百姓。之前因为晨光昏暗,人群又密集,根本分辨不清。此刻天色大亮,便看得清清楚楚了。

“杨廷和这厮莫非抓壮丁来进攻?不至于吧?”徐延德愕然道。

张延龄摇头道:“当不是逼迫来的,应该是这些百姓自愿来的。”

“自愿?”众人齐声惊愕道。

张延龄沉声道:“杨廷和善于蛊惑,现在文武官员都信他,认定我是奸贼。杨廷和又有……太后懿旨,又有新皇的所谓圣旨。只需张贴圣旨,栽赃陷害我等,将我张延龄污蔑为祸国殃民甚至是弑君之贼,便会激起百姓的愤慨。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便会被裹挟加入,跟着他们来进攻。一定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老百姓难道不知道延龄你这么多年为大明朝做了那么多事,立下那么多功勋么?他们怎会信杨廷和的鬼话?”徐延德叫道。

张延龄苦笑道:“兄长,你忘了刘六刘七的造反之事么?被煽动裹挟的百姓有多少?数十万之众啊。为什么?因为民本愚昧,他们缺少判断分析能力,杨廷和又有所谓的圣旨在手,只要稍加煽动,便会群情激奋。脑子一热便什么都不会管了。有些人永远的热血沸腾,永远的愤怒激动,无数次被人煽动利用也不会反省自己,所谓愚民,便是如此。便是古圣贤之人也说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便是因为他们愚昧,有些事永远解释不清,永远会被人利用。”

众人陷入沉默之中,均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陈式一皱眉道:“这么说来,杨廷和要拿这些百姓当炮灰了,这帮百姓会来送死。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怎么办?杀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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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德道:“还用问?自然是要杀。他们自愿为愚民,从贼进攻,便该死。妹夫你说是不是?”

张延龄缓缓点头道:“当然不能手软。我早说过,战场上只有敌我,没有任何其他理由可讲。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做一次努力。进行一次澄清。杨廷和有伪造的圣旨,我有新皇在手。至于百姓们能否听得进去,那便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其实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件事,我现在反而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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