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南良乡县,僵持进入了第三天。

朱厚熜的执意任性让杨廷和颇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如此的硬气和倔强,居然就是不肯低头。自己其实已经带着一些威胁去吓唬他了,他却软硬不吃。

杨廷和感到自己似乎犯了个错误,自己选择的这个朱厚熜似乎从性格上不那么好对付,跟那位死去的皇上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不同的是,朱厚熜似乎更加的讲理些,他说的这些话并非胡搅蛮缠。不像当初那一位,没有任何道理,便凭着性子行事,完全不在乎臣下的感受和举荐。

但是,朱厚熜的要求虽然是有道理的,杨廷和却不能满足他。他不肯继承皇嗣,这一关,光是太后那里便是过不去的。自己也承诺了太后,新皇是要继承皇嗣,成为她未来的依靠而非地位上的威胁。如果答应朱厚熜的要求,太后必然极为恼怒。.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时间不等人,时间很紧迫,事情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不管朱厚熜是否是合适的人选,也没有时间去物色另外的人选了。张延龄已经到了宣府了,又消息禀报,他的车马已经过了宣府万全都司,正在往居庸关口而来。对于骑兵的脚程而言,从宣府出关进入京畿,抵达京城不过三五天时间而已。等张延龄进了京城,事情将会立刻变得麻烦起来。安排好的一切,甚至是已经表态过的人都会很快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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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赶在他回来之前,皇上必须登基,就这几天,必须搞定此事。

既然朱厚熜给出了选择,最低限度是要让他的父母住进宫里。那么,这倒是可以商榷。既然这个朱厚熜梗着脖子不肯服软,那么这时候倒也不必去和他理论,最好的办法还是去和太后商议一下,让太后松松口。

搞定朱厚熜没把握,搞定张太后还是有把握的。

于是乎,在回到京城将情形向张太后禀报之后,杨廷和向张太后劝说道:“新皇毕竟和父母一起长大,心中念及其亲生父母,也是人之常情。况且这正说明新皇是个有情有义不忘孝道之人。不如太后大度些,成全他,答应接他父母来京城居住,这样,新皇念及太后宽宏,反而以后对太后会更孝顺些。也免得为了这些事儿,僵持住了。传出去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张太后心中很是郁闷,之前说的好好的。新皇将来只能尊自己为母,不能和他自己的父母有任何的瓜葛,以免将来掺杂不清,坏了规矩。

杨廷和可是完全答应了这个条件的,现在却又跑来劝自己,要自己下懿旨允许其父母进京入宫或者在京城居住。这么一来,新皇还怎么会跟自己亲近?他亲生父母在身边,还会跟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亲近么?这是巨大的隐患。

张太后其实并不在乎是不是朱厚熜或者谁的什么人来当皇上。她更不明白为什么杨廷和急着要让朱厚熜登基。张太后想,既然朱厚熜不肯遵照约定行事,那便另外找一个来当皇上便是了,懿旨虽然下达了,可以废了懿旨,重新下一道懿旨也没什么。别人大不了说几句罢了,总比被这个倔强少年牵着鼻子走的好。

可是,张太后终究敌不过杨廷和的三寸不烂之舌。她不想让杨廷和为难。这段时间,看着杨廷和忙前忙后,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张太后心软了,那便做出一些让步又何妨。

八月二十五日上午,杨廷和携带者太后最新的懿旨,以及朝中文武百官赶往良乡县行宫。

杨廷和宣读了太后懿旨,无非是念及兴王世子对父母养育之恩的孝道,所以太后特旨,允许兴王夫妇在局面安定之后入京。朝廷将于皇宫东华门外建兴王府,供兴王夫妇居住,皇上也可随时敬奉父母,以敬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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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文武百官一起上表进言,恳请新皇即刻进京即皇帝位,安天下心。

对于朱厚熜来说,他心里明白,这是他目前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自己倘若再倔强的话,可能会落得个鸡飞蛋打。自己要的是什么?难道真是为了所谓的父母的名分问题而放弃皇位?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自己是要以此来试探一番,撕开一个口子。自己要让那些虎视眈眈准备摆布自己的人,那些朝廷上下的文武官员们,皇亲国戚们都明白。他朱厚熜可不是来任他们揉捏的。

这一场事情,或许看起来像是一场闹剧一般。或许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的必要。但在当事者双方众人看来,其实影响甚大。

十三岁的少年在面对满朝文武,太后以及杨廷和时,居然取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胜利不大,但足以增强信心,足以让初出茅庐的少年感到自满。当然,这位少年永远也没搞清楚的是,杨廷和之所以如此忍气吞声,不是因为朱厚熜多么有本事,而是因为他太着急了。他最怕的人正在路上,即将回京,他不得不如此。

朱厚熜接了懿旨,接见了群臣,态度也和软了下来。于是乎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车马起驾,护送朱厚熜进京。

二十五日傍晚时分,永定门城门大开,京城百姓夹道张望于御道两侧。他们在夕阳下看到了那位坐在高高辇车的黄罗伞盖之下那位未来的少年皇帝。

那少年神情兴奋的也同样打量着眼前这个恢弘的城市,他的内心也在为自己即将成为这个古老帝国的主人而感到激动不已。他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绪,表现得淡定大度一些。但是这是一种从内心里涌上来的漫出来的开心和兴奋,他抵挡不住。

当晚,朱厚熜被迎入宫中,张太后亲自安排朱厚熜居于文华殿。这里曾经是太子东宫所在之处,让朱厚熜住在这里,便是表明,朱厚熜是先皇的皇太子,将以皇太子的身份登基皇位。

次日上午,礼部尚书费宏,会同毛澄以及钦天监等相关官员提出议论,说八月二十八乃黄道吉日,可择吉时登基。奏请朝廷商议和批准。

内阁首辅杨廷和当然是急于要加快进程。当下召集外廷官员和勋戚们议论此事,最终达成一致,于八月二十八正式举办新皇登基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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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将结果禀报张太后,得到张太后批准之后便去告知朱厚熜。朱厚熜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在年号的选择上,朱厚熜对于杨廷和提出来的‘绍治’并不满意。

“我觉得以‘嘉靖’比什么绍治更好。嘉者,美也。靖者,安也。嘉靖者,国泰民安,百姓和美,治世之号也。”

杨廷和哪有心情跟他扯这些,嘉靖便嘉靖,便是叫个猫狗年号,还不得是人来治理么?再说,登基前的事情多如牛毛,不想跟朱厚熜在这里扯犊子,当即便应允下来。

二十七日上午,各项事务紧张进行着。京城的百姓们也通过告示知道了登基大典即将进行的消息。而从二十七日午间开始,为配合皇上登基大典的安危,新的一轮全城封锁戒严的命令再一次下达。

从二十七日午间开始,全城戒备三天,禁止任何人出入京城。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此次登基大典。这是大明朝目前的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