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迫不及待的对这挺机枪进行了实弹的测试。测试在空旷的北侧物料堆场进行,因为张延龄不想让在南边西山水库玩耍的众人被轰鸣声所打搅。

裹着油布的机枪摆青石搭建的石台上,下方的底盘框架用几块数十斤的生铁锭压住固定。张延龄让随行的霍世鉴和谈长顺帮忙一起操作。这样的大型机枪起码需要三个人才能操作。一个负责瞄准,一个负责摇动把柄,另一个则负责送弹,以免子弹带发生缠绕和错位。

所有人都做好的防护措施,每人都穿上两层盔甲,戴上头盔。并在机枪两侧摆上生铁锭作为掩体。这可不是小题大作。越是威力巨大的火器的第一次试射都是极为危险的。

尽管兵工厂冶炼的精钢和制作枪筒的技艺已臻成熟,按理说不至于发生什么事故,但是,这新武器是高度集成,机械结构相对复杂,且技术含量出于雏形状态的初级重火器,很难保证不会发生意外。

场地内的人员早已清空,目前而言,这是绝密的武器,除了张延龄和徐幼棠之外,便只有谈长顺和十多名随行亲卫。

亲卫们守在物料堆场门口实行戒严,不许任何人靠近观看。机枪被移出来的时候也是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禁止被闲杂人等看到,以至于消息外露。

在试射之前,张延龄和霍世鉴谈长顺讲解了要领和操作的次序,并且演练了好几遍,一切无虞之后,试射开始了。

谈长顺将弹带双手托起,将一头嵌入弹槽之中,双手托着子弹带,让其呈现平顺状态。张延龄扶住枪身后座的固定把守,稳住了机枪,然后对霍世鉴下达了命令。

“开始!”

霍世鉴摇动了把柄,前方枪管开始转动,机枪后部的机簧发出咔咔的声音,一整套的机械开始运作起来。当一根枪管和后方的击发装置形成一个完整的射击通路的时候,张延龄明显听到了枪管后膛嵌入固定位置的咔吧声。

那是顺向伸缩的卡槽紧密嵌合到位的声音。这种卡槽是连接弹簧的半圆形装置,枪管的转动只能有一个方向,滑入卡槽的时候会被两侧紧紧锁住,形成密合的完整击发通路。当这根枪管射出之后,张延龄抓握的手柄处有一个扳机,勾住扳机一侧的半圆卡销缩回,射击后的枪管便向着一侧转开。下一个枪管转动过来,再重复上一个动作。

虽然这样的结构显得累赘而繁杂,还需要转动把柄的人和把握机枪的射手之间需要有时间上的吻合,需要有默契才能流畅起来。但是,这种设计在这年头已经是极为精妙和令人惊艳的机械构造了。

要知道,整个机枪内部的机械连接传动分为好几个机械系统。从手柄的摇动获得的动力,将会被分散到枪管的转动、燧石的打火,枪弹的入膛切削,以及枪膛盖口的盖箍的反复往复,以及防止枪管在未能击发之前便离开击发的位置的单向卡槽。

这几个机械系统的集成和统一,便是一个令人头大的难题。里边的轴齿簧刀等零件便有上百个之多。徐幼棠能够做到将它们集成在一起,这已经让明白这件事难处的人惊为天人。

张延龄怎能要求的更多?

轰鸣声响起,机枪枪口冒出怒火和烟尘。一息一发的速度虽然并不快,但是连续而匀速的射击极为稳定,没有任何的滞碍。三十发子弹的一整条子弹带在很短的时间里清空。前方作为靶标的木板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一般。

简单的检查和清理了之后,第二次试射开始了。这一次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那便是子弹带没能顺利的打完,因为最后十余发的时候没能进入弹膛之中。不得不手动做了调整。但是影响并不大。

两轮测试之后,张延龄对这挺机枪的效率和性能基本满意。

虽然这挺机枪过于臃肿和庞杂,系统集成过多,故障率也一定很高。而且,只是简单的将长筒鸟铳的枪管照搬来用,射程和威力其实并不如预期。

平均一息一发的射速也偏慢,完全不能和张延龄所知的机枪的射速相比。达不到一分钟几百发的密集速度。但这并非是此刻能够改进的,因为火药和结构的制约在这里,靠着燧发射击,这已经很好了。

“大哥,你觉得如何?”徐幼棠关切的上前问道。

张延龄摘了头盔,脱了盔甲,挑起指头道:“让我很满意。棠儿,你立了一大功。有了这种新式火器,我们将无敌于天下。”

徐幼棠欣喜道:“功劳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让你满意就好。这东西可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

张延龄笑道:“在我看来,这已经很完美了。已经可以上战场使用了。不过,我知道你做事精益求精,追求完美,那我便提出几点建议,你酌情考虑。觉得可行便采纳,觉得不可行便当我胡说八道。”

徐幼棠笑道:“你的建议怎会是胡说八道?你说,我继续改进。造东西,自然是要造出完美的。”

张延龄道:“那好,我便提几点。这第一点,便是要射击出火器的专用底盘。这样的火器需要稳定的底盘,以及方便左右上下进行角度调节的装置。我的建议是,参考门臼形装,以球形卡槽连接,这样可以让射击角度随意掌控。一旦固定之后,上可扫射空中,下可俯射山谷,左右可随意摆动射击。大大增强射击的灵活性。”

徐幼棠点头道:“这个不难。我也打算这么做。”

张延龄点头继续道:“第二个要改进的便是进弹方式。这种缠绕式的进弹方式太容易出差错。我建议采用弹药盘。增加弹药导引槽,固定进弹的位置和角度。对弹药带的编织方式也进行一次改良,保证间距精确。避免发生缠绕和纠葛。影响射击效率。”

徐幼棠道:“这个也不难。”

张延龄笑道:“第三个要求便难了。我希望这火器的威力能够更强一些,枪管要更粗,药膛更大,射出的子弹更远更快。枪管起码要增加一倍口径。花这么大气力造出来的新式火器,如果威力和鸟铳一样,那便暴殄天物了。”

徐幼棠蹙眉道:“那岂不是全部都要进行一次大改?要重新布局?也就是说,要从头开始了。这可不容易。”

张延龄笑道:“我的要求太过分了,不过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你可以试一试,倘若不成便作罢。我的想法是,可以做成两种型号。这一种作为轻型,再造出来口径更大,威力更大的便作为重型。二者都是有用的。”

徐幼棠点头道:“好,便听你的。其实有了眼前这东西,再造口径更大的已经省事多了。起码构造原理是相同的,无需绞尽脑汁的进行布局集成了。这要省许多事。我会按照你说的造出口径更大,威力更大的。”

张延龄道:“你慢慢的弄,不用着急。我可不希望你废寝忘食的一心扑在这东西上面。有空便弄一弄,不必强求。眼下这火器可以拆分零件和制造流程,打造一批。先制作个十个八个的备用。”

徐幼棠道:“好。我会让铁匠作坊开始制作零件的。到时候我亲自组装。”

张延龄点头笑道:“棠儿,我另外还有一个请求,征询你的同意。”

徐幼棠笑道:“这么客气作甚?还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你说便是了。”

张延龄道:“并非改进,而是征求你的同意。这件新火器意义重大,你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发明了此物出来,劳苦功高。所以,我想以你的名字来命名这种火器。你觉得如何?”

徐幼棠掩口笑道:“那怎么好?怎好拿人名字命名?岂不是被人叫来叫去?我闺蜜怎好在军中被人乱叫?”

张延龄道:“我的意思是,只点明你身份,不用你的闺名。比如,叫徐夫人机枪,你觉得怎样?”

徐幼棠娇声笑道:“这……这可怎么好?这岂不是让我受宠若惊?”

张延龄笑道:“古往今来,用名字命名发明或者制造出来之物都是一种殊荣。因为一直到后世,都会被人记得。这火器是注定要流传后世,改变战局的。幼棠呕心沥血的造出此物,本来以你的名字命名是最好不过了。但你不想闺名被人乱叫,徐夫人三字便是最好的称呼了。如你不反对的话,我看就这么办吧。可铸造钢印,打在这火器上,从此天下人,后世万代之人都知道是你徐幼棠造出了这种火器。我也跟着沾光,让人知道我张延龄何其有幸,有这么一位心灵手巧的绝世大匠徐夫人为妻。”

徐幼棠咯咯而笑,摆手道:“我可不敢当什么绝世大匠,你爱怎么命名便怎么命名吧。我也不图虚名,只要你开心就好。”

张延龄此举本就是为了让徐幼棠高兴的举动。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徐夫人机枪在数十年后成为天下闻名的超级火器,成为大明开疆拓土与敌交战的大杀器,立下了赫赫战功。

乃至于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提及徐夫人三个字,世界各国都闻之色变。成为了他们心中的最深的恐惧。

夕阳照耀下,张延龄抚摸着微温的徐夫人机枪,心中颇为感慨。机枪的问世显然将会改变许多东西。但张延龄最看重的还是机枪能否在自己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被制造出来,这充分说明了一件事。

那便是,在大明朝,有些东西的发明其实是有土壤和有可能的。机枪这种后世在西方世界率先发明出来的火器,在大明的土地上被发明出来,便说明一切皆有可能。并非西方国度才有发展科技的基础。大明朝一样可以。

如此一来,其实也说明了,只要土壤合适,有资本有人,那些未来出现在其他国度的东西,完全可以在大明的土地上萌发。需要的便是积累资本,积累财富和大量的基本生产资料,解放一批被困在土地上的人,让他们有闲心去钻研各个方向的东西。这便是所谓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