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大人,下官正加紧督建。只是材料人手尚显不足,所以进度有些慢。不过大人放心,一定会尽快完成。”一名官员躬身答道。

佀钟点头道:“很好。灾民安置之事必须要妥当,皇上朝会上已然过问了。内阁几位大人也对此甚为关心。我户部专司赈济,工部派人协同。工部员外郎徐大人在哪里?”

一名四十多岁的黑瘦官员应声而出,他挽着袖子,受伤泥呼呼的,身上的官服也皱巴巴的沾着许多污泥雪水,帽翅歪了一根,形象甚为邋遢。

那官员拱手道:“下官徐杲在此。”

佀钟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徐大人,工部尚书曾大人派你协助我户部赈济,这棚户搭建之事得抓进啊。适才李大人说材料缺失,这是你工部的事情。得抓紧协调啊。”

徐杲道:“佀大人,下官已然命人去催库房运送材料前来。今晚哪怕是熬夜也要搭建好为百姓庇护的棚户。佀大人请放心。人手不足,下官已经亲自上阵了。”

佀钟点头道:“辛苦徐大人了。突遭天灾,百姓遭难,我等要抓紧行动才是。哪怕自己辛苦些,也不能辜负了皇上期待,不负朝廷之托,救助百姓。”

众人纷纷道:“大人说的是,下官等谨记。”

佀钟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前方人群聚集之处传来吵闹之声,有人似乎在打架。佀钟皱眉道:“那里是怎么回事?灾民们聚集在广场西侧作甚?”

一名官员忙道:“回禀大人,那是建昌候张延龄搭设了粥棚,在放粥饭赈济百姓。”

“建昌候张延龄?他来凑什么热闹?”佀钟皱眉道。

“这……他二话不说便带着人来了,我等也不能说什么,毕竟……”

“罢了,去瞧瞧。”佀钟打断道。

一行人簇拥着佀钟往广场西边而来。几名衙役在前面不断的呵斥那些蹲在雪地里喝粥的百姓让开。惊得百姓们纷纷躲避。

站在棚子里的张延龄看到了前来的这群人,皱眉上前喝道:“干什么?百姓吃的好好的,你们驱赶他们作甚?住手。”

“张侯爷。本官有礼了。”佀钟缓步上前,沉声道。说是有礼了,但佀钟却连手都没有拱一下。

张延龄知道佀钟的名字,但却没见过他。但见他身着二品文官服饰,猜也猜得到是佀钟。于是笑道:“有礼有礼,户部尚书佀大人是么?亲自来视察赈济之事来了啊,真是关心百姓疾苦的好官啊。”

佀钟沉声道:“此乃老夫份内之事。倒是张侯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延龄道:“施粥啊。你没看到么?百姓们又饿又冷,我便来搭了这粥棚救济,略进绵薄之力而已,佀大人也不必夸奖我。哈哈哈。”

佀钟笑了起来,这厮还真是自说自话,自己何曾要夸奖他了。

“张侯爷,赈济是朝廷之事,个人便不要掺和进来了,免得乱哄哄的没个章法。建昌候为朝廷分忧之心,救助百姓之情是值得嘉许的,只是这一帮人闹哄哄的围在这里,成何体统?还是收了吧,一切自有朝廷在。”

张延龄皱眉道:“佀大人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感情我热脸贴个了冷屁股是么?我自带粮食人手赈济百姓,倒是给朝廷添乱?”

佀钟道:“朝廷赈济自有调度协调,除非朝廷允许,个人掺和进来当然会造成混乱。并非说建昌候做的不对。”

张延龄笑道:“佀大人今天中午吃的什么啊?”

佀钟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

张延龄笑道:“我猜佀大人吃了热腾腾的白米饭,吃了肉,或许还喝了点酒。”

佀钟沉声道:“建昌候,这不是说笑的时候。老夫不想跟你说这些闲话。”

“说笑?闲话?你佀大人喝酒吃肉的时候,可知道这些百姓吃的是什么?我上午来的时候,一群百姓们站在雪地里冻得发抖,连口热水也喝不上。大伙儿都在喝西北风你。很多人半夜里房子塌了,举家老小逃出来,饿着肚子站在这冰天雪地里,如何抵挡严寒?我自然相信朝廷是会有调度的,然而到了午后,情形依然如故,你们甚至连个粥饭都没准备,这便是你们户部的赈济调度?你看看这些百姓们,好不容易吃口热的,佀大人倒说我来添乱?真是岂有此理。你们高高在上的大人们,难道不知道救灾如救火的道理?一天不吃不喝,这样的天气里便要死人的。往小了说,你们这是怠慢公务,往大了说,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张延龄沉声冷然道。

“张侯爷,就算你是大明侯爵,也不可如此跟我们佀大人说话。佀大人是当今户部尚书。请张侯爷自重。”佀钟身旁有人喝道。

张延龄喝道:“老子就说了,怎么地?你们这帮绝户的东西,完全不管老百姓死活。人命关天的大事,到你们眼里跟个屁一样。赈济赈济,饿死冻死老百姓这叫赈济么?我是不想生事,只想自己尽一份力。不然我得进宫去禀报皇上,瞧瞧你们这些官员是怎么赈济的。”

佀钟喝骂道:“朝廷大事,倒要你来指谪?张延龄,你休得放肆。休得拿皇上来吓唬我等。当今皇上圣明,岂会听你几句谗言便信了。”

张延龄冷笑道:“我没资格指谪是么?那问问这些百姓心里怎么想的。”

张延龄转头朝着众百姓叫道:“乡亲们,这位户部尚书佀大人不许我在这里设粥棚赈济,说朝廷会管你们。如此我没办法,只能撤了粥棚了。各位不要怪我。这些官员位高权重,我惹不起。各位收了吧。”

众百姓早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看在眼里。此刻早已按捺不住。有人大声骂道:“狗官,想要我们死是么?你们不出力,张侯爷来赈济我们你们还不许。这是何道理?”

“就是,还有没有人性了?都是畜生。”

“你们不让我们活,我们便跟你们拼了。”

群情激奋之下,有人从地上捡起雪团便往佀钟身上砸来。护卫的士兵和衙役们大声呵斥着,抽出兵刃便要拿人。这一下更是群情激奋。雪团雨点般的飞来,佀钟虽有随从格挡,但乌纱帽上还是挨了几下。雪粉掉落脖子里冰的他连打冷战。

“反了么?这是要造反么?张延龄,你好大胆子,煽动灾民作乱么?”佀钟怒叫道。

张延龄举着双手大声叫道:“乡亲们不要冲动,莫要如此。你们这么一闹,回头我又要被扣上煽动你们闹事的罪名了。”

百姓们听闻纷纷住了手,他们并不想连累这位张侯爷。

佀钟狗一样的抖着衣服上的雪粉,脸色铁青道:“张延龄,这件事老夫必禀报朝廷。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