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中热闹无比,上上下下人等都挤在门口迎接公爷的归来。马全黄四两个见到张延龄便咧嘴开始哭,鼻涕口水滴滴答答都连成一条线了。

家中的仆役马夫婢女花匠厨娘们也都站在院子里相迎,有的嬉笑颜开,有的撩起衣襟擦眼睛。人人都欢喜的很,激动的很。

这可不是虚情假意,尽管并非所有人都对国公爷真的有感情,但是公爷不在家中的这一年多来,大伙儿可都是受够了家中的冷清和无聊。

护国公在家的时候,家里成天热热闹闹的,虽然也经常挨骂,但是气氛是不同的。仆役们在张家做事,就像公司的职员一样,不光是为了挣钱养家过活,也是需要心情好氛围好的。

护国公不在家这一年多来,护国公府一下子便没了生气。主母们天天板着脸唉声叹气倒也罢了,原本脾气很好的她们也似乎都变得难伺候起来。就连最好说话的阿秀夫人也发了多次火,还鞭打了犯错了婢女。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大伙儿都知道,阿秀夫人都生气打骂下人的话,心情该糟糕到了怎样的地步?

其他的主母就更别说了。晚意郡主原本就是养尊处优的贵胄小姐,脾气本来就不好相处。嫁过来之后,和公爷都闹过好多回。后来两人关系转好,又生了孩儿之后,情形好多了。

但是公爷离家之后,徐晚意的脾气明显大了起来,有故态复萌的感觉。吃的喝的用的东西稍微不如意,她便要训斥人。原本她的吃穿用度便讲究的很,这下更是挑剔之极。有些根本就是借题发挥。

大伙儿其实明白她是心情不好,心里倒也并不记恨她。但是这种压抑感和随时可能会被她训斥的不适感还是让众人压力极大。

其余几位主母也是如此。谈如青本来就不太和众人多说话,一直云淡风轻的样子。现在更是每天难得见到她的笑容。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早出晚归,偶尔闲暇也是见她捧着医书和小竹一起钻研医药。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变得仙风道骨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了。

小夫人徐幼棠是西山庄园野狗岭的管事。张延龄在家的时候,活泼可爱的她倒是每天跑进跑出笑语欢声的。她性子活泼,大伙儿都喜欢她。但张延龄不在家,她也大多数时间住在西山庄园的幼棠别院里。偶尔回来一回,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是她在家里转转,又觉得没什么事做。住不了两天便又去了西山庄园了。

总之,在张延龄离开的这段日子,护国公府里少了太多的欢笑,变得冷清不说,气氛也变得紧张的很。下人们都小心翼翼的做事,每到月圆之夜,后宅里吹起洞箫的声音的时候,众人都身上起鸡皮疙瘩。洞箫的声音本就有些惊悚,夜里响起的时候让人头皮发麻。

有一回,夜里当值的厨下的吴妈无聊的很,去后园找浇花的李婆子说话的时候,在后宅的梅林里差点被吓死。因为她看到晚意郡主一个人在梅林里走动。穿着白色的衣裙,披散着头发,让吴妈差点尿了裤子。

现在,公爷终于回来了。见众主母喜气洋洋的样子,一个个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的时候。众人知道,这个家终于要回到正轨了。国公爷不在家,主母们的魂都不在了,国公爷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不光是大伙儿的压力会消失,家中的氛围会好起来,而且公爷大方的很,动辄红包,高兴便赏,大方之极。国公爷离去的这两个新年,主母给的红包小气巴拉的,只有几百文。那要是国公爷在家,不得每人给个几两?

张延龄在众女的簇拥下进了宅子,热热闹闹的在厅上落座。阿秀亲自沏茶奉上来,张延龄喝了一口,叹道:“还是家里的茶水好喝,还是阿秀泡的茶合我心意。不浓不淡,不烫不热,刚刚好。”

阿秀抿嘴而笑,双目一刻也未曾离开张延龄的脸。

徐晚意坐在张延龄身旁,看着张延龄道:“夫君,亏你还记得家里的茶水味。我们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家里了。你可知道,你不在家,我们过的多辛苦么?牵挂思念倒也罢了,主要是担心。我们想方设法的打探消息,可是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你瞧瞧如青她们,谁不是瘦了一圈?你也是真狠心啊。”

众人凝视张延龄不语,眼神中都涌起了雾气。徐晚意这一番话,勾起了她们的情绪来。

张延龄叹息一声,放下茶杯,起身向众女拱手行礼。众女忙起身还礼。

“让你们牵挂难受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人说,一个好男人不该让他的女人难过伤心,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不是个好男子,我让你们伤心难过了。延龄向你们真诚道歉。哎,都是我的错。白居易诗云:商人重利轻别离。我虽非商贾,但却也是为了利益而轻别离,实在惭愧万分。”

徐晚意笑道:“我们也不是怪你,你也是为了国家。你也是出生入死。我们也非不贤惠之人,只是心中有些小情绪罢了。夫君也莫要怪我们,我们妇道人家,便是如此的。”

张延龄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并无一丝一毫虚言。”

谈如青微笑道:“好了好了,都别说这些事了。公爷已经回来了,没伤没病,就是黑瘦了些,这便是天大的好事了。今日团圆之日,那是高兴的事情。还说那么多作甚?一家子团员圆圆欢欢喜喜才好。”

徐晚意忙笑道:“如青说的是,该高兴才是。今晚不得大摆宴席,好好的为公爷接风洗尘。阿秀,酒菜安排的怎么样了?天快黑了,关起门来,大摆宴席,好好热闹热闹。”

阿秀忙笑道:“准备了,准备了,我这便去厨下让她们起火烧菜。一会就好。你们坐着聊天,我去厨下去。”

阿秀站起身来,喜滋滋的快步离去。

徐晚意大声道:“马全,黄四,叫人把家里的灯都点起来,里里外外全挂上灯笼。今年正月十五不是没挂灯笼么?今天全补上。”

马全和黄四高声答应,正要出去。谈如青道:“对了,今晚下人们也摆酒席,阖府一起庆贺公爷凯旋。”

“哎,哎,我们这便去安排。”马全和黄四连连点头,提着袍子身轻如燕般的出去吩咐,不一会院子里便是一片忙碌欢腾的声音。

张延龄笑道:“看来今晚热闹了。对了,怎么没见到张翼?那小子去哪里了?”

徐晚意白了张延龄一眼,嗔道:“你这当爹的,到现在才想起自己儿子。才来问他。翼儿在我娘家住着呢,三月初便去了。”

张延龄愕然道:“那是为何?你爹娘想他么?这么近,随时可以见到,何必常住?”

徐晚意嗔道:“翼儿四岁了,你这个当爹的常年不在家,没人管教。家里人惯着他,顽劣的很。我爹爹说,要趁早启蒙,教他规矩。这不,送去我娘家学堂里先跟着先生认字读书学规矩。我爹爹也亲自教他呢。明日我命人去接他回来见你。”

张延龄心道:跟你爹能学出什么好?但这话可说不出口。口中叹道:“四岁便要读书写字了。哎,我儿真是可怜。四岁学个什么?正是顽劣之时。”

徐晚意道:“那可不成。这事儿得听我的。我的儿子,必须得读书习字,从小开始教养。我可不想翼儿以后成为纨绔子弟。”

谈如青低声补了一刀:“跟他爹爹少年时一样……”

张延龄咬牙切齿看向谈如青,谈如青吓得吐了吐舌头,拉过小竹躲在她背后。

“好了,都收拾一下。夫君一身泥尘,去沐浴更衣去吧。我们也回房收拾一下。告诉阿秀,宴席摆在后堂花厅。”徐晚意起身道。

张延龄笑道:“确实,我一身臭汗,得好好洗一洗。”

谈如青站起身来道:“公爷,清仪郡主跟你一起回来了?怎么不见她?要不要一起请来?”

张延龄摆手道:“不必了,她回正南坊宅子去了,一路奔波,累的够呛,便不要打搅她了。”

“是啊,如青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夫君,我问你,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佛郎机女人在哪里?你莫以为我们不知道。清仪已经写信告诉我们了。人呢?藏在哪里了?”徐晚意嗔道。

张延龄头皮发麻,只得道:“凯瑟琳我让人领进后宅了,你们要骂便骂我,可别吓着她,她已经很担心了。都是我的错,我任由你们说。”

徐晚意气的要命,叫道:“这便维护上了,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真是岂有此理。就算你纳妾,也得我们同意。我可告诉你,别以为生米煮成熟饭,什么女人都往家里领。”

张延龄无言以对,说了一声:我去洗澡。便赶紧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