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流民所居住的不过是树枝和稻草搭乘的棚子,哪里能避得了大雨?

更有甚者,连棚子都没有,就露天而居。

淋了几日的雨,许多人感染风寒。

还有的熬不过疾病或是饥饿,已经化为一具尸体,无人问津。

城门口,闻着锅中飘来的米香,旁边生病的人排着队,等待医治。

陆渊也让这些医师将从京城带来的大蒜素也拿出来,给那些病患使用。

流民队伍虽然有**,但在士兵维持秩序之下,倒是有条不紊。

几个粥棚前面都排起了长队,众多灾民捧着碗,伸长脖子等着喝粥。

好不容易,负责煮粥的士兵揭开了锅盖,米香随着大股热气飘**开来。

“都别挤,都别挤!大家都有!”军士们吆喝着。

军士用长勺在锅中用力搅了搅,这才打到流民的碗中。

领到粥的流民也顾不得烫,蹲在路边就是吸溜地喝了起来。

突然,一个队伍之中发生一阵骚乱。

“你他娘的这是人喝的?”

一个青年用力将碗摔在地上,顿时米汤流了一地。

杨思远有心在钦差面前表现一番,以改变之前的坏印象,连忙跑了过去。

“这里发生了何事?”

“你们拿这些牲口吃的东西给我们吃,这是没把我们当人看啊!”那青年吆喝起来。

而旁边几个青年也是喊道:“对,我看这些官老爷一个个吃香喝辣,就让我们吃麸糠,哪里有这种道理!”

很多人闻言,都是向这边看来。

目光都投到了陆渊、杨思远等人身上。

杨思远的目光投到了地上,便见到泥泞的土中,稀稀拉拉的米粒之中果然混合了一些麸糠。

“陆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救灾粮草之中为何会有麸糠?”杨思远皱眉问道。

陆渊摆摆手,走了几步,来到那打翻的碗面前,将其捡了起来。

“各位,这次灾情严重,影响开封府二十余县,千万百姓流离失所。”陆渊说道。

“陛下看在心里,也是着急啊。”

“陛下体恤黎民,与民休息,又宽徭薄赋,朝廷也不富裕啊。”

“能拨出赈灾款仅够救助半数的灾民,难道剩下的百姓就不用救了?”

“是以,粮食之中有一半用麸糠代替。”

“这麸糠虽然是喂牲口的,但人也能吃,总比吃草根树皮要强!”

杨思远简直瞪大了眼睛,麸糠赈灾,简直前所未闻!

听到陆渊这些话,那些百姓的**也是小了下去。

但那青年越是不服:“你说这牲口吃的东西人能吃,那你怎么不吃?”

他轻蔑的看着陆渊,倒想要看看这个年轻的官要怎么圆过去!

便见陆渊端着那沾着泥土的碗,便往嘴边送。

麸糠的异味,混着稻米味道充斥口腔。

陆渊接着感觉到的就是麸糠划拉嗓子的尖锐。

陆渊咬着牙才将其几次吞咽下去,这玩意是小麦种子与小米种子的皮,比纤麸饼干难吃多了。

他呼了口气,看向那青年。

那青年也是呆愣了片刻,没想到陆渊还真吃了。

“你,你!”

陆渊冷笑一声,指着几人喝道:“我看你们虽然穿着破烂衣裳,却是精神饱满,神完气足,哪里像是灾民,你说你们假冒灾民,冒领粮食,意欲何为?”

那青年张口结舌,其他几人也是缩起脑袋。

其他的灾民闻言,顿时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更有些人对其谩骂起来。

他们这些人流离失所,周边的野菜都快被挖光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计较米粥里面混了糠!

这些人多领了,他们可就少吃了,这点他们都分的清楚!

那青年喊道:“老子身体好,走了几十里也不在话下,不行么?”

陆渊还没说什么,难民之中便有人喊道:“俺认识他,他叫王七,是城中鸿信米行的,天天在城外高价卖粮食,甚至还逼迫别人卖儿卖女,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听闻此言,难民更是激愤,还有几个认识这群人的,也是纷纷指责起来。

陆渊冷笑一声:“来人呐,给我将这几个奸逆全部拿下,押入大牢之中。”

那几人还来不及跑出几步,便是被府军左卫的士兵冲上去按在泥地里。

“杨大人,杨大人,我们冤枉啊!”

那几个青年被押着,却是不断喊着杨知县,不断求饶着。

“哼,尔等狂徒,还敢喧哗,都给我押下去!”

等几人被押下去,杨思远才笑着过来,邀请陆渊参加接风宴。

但陆渊看到这些灾民即便是混了糠的米粥却依然吃得香甜,内心沉重。

此时便是珍馐美食摆在面前,那也是吃不下的。

就连李景隆也是没有心思吃饭,便是将其推辞了。

杨思远见陆渊等人坚持,也不好勉强,只能作罢。

安排完了事宜,陆渊与李景隆只带着一些亲兵入城。

一行人走在街头上。

“淮之,可是有心事?”李景隆问道。

“我刚才问过了那些流民,他们是三天前到这荥阳的,但这荥阳县衙不但没有赈济灾民,甚至不让他们进城。”陆渊说道。

明朝除了在九边重镇建立了粮仓供应军队之外,还要求全国各府州县必须设立仓储建筑,形成了以常平仓、社仓、义仓为结构的粮食储备体系,以备不丰之年或水旱灾害应急。

这荥阳自然也是有粮仓的,面对这些灾民,州府都有赈济之责,以防发生民变。

但这杨思远却是对于灾民不闻不问,甚至避之不及,这着实奇怪。

“这老匹夫,枉读圣贤书,满口仁义道德,又将黎民百姓至于何地?我这就找他询问去!”李景隆顿时大怒,挽着袖子便要去找杨思远。

“且慢。”陆渊拦住了他。

“杨思远毕竟是一方主官,而且光凭这点罪责,他轻易便可以推脱。”

“我看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李景隆看了陆渊两眼,这才点头:“好,我相信你。”

两人在街道上走着,陆渊突然看到前方一家店铺围着一些人群。

抬头一看,正是鸿信米行!

“呵呵,刚才便听说那些乃是鸿信米行的人,如今正好去瞧个明白。”陆渊微微一笑,便是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