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他甚至失去了生的动力,他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个悲哀,他既无法实现父亲的理想,也不能成就自己的抱负。
他恍如废人一样行走于人世间,他如同垃圾一般被尘世所抛弃了。
于是乎,吴承恩便一个人窝在磁器口旁边的醉仙楼那里哭泣了起来。
他不想再去乞讨了,也不想再回家了,他只想就这样默默地离开人世间算了。
如此这般,吴承恩在那个角落里一呆就是三天。
在此期间,他是一口水也没喝,一粒米也没吃,直到巡城的兵丁把他拖走,他才突然唤醒了内心之中的记忆。
在那个深藏的记忆当中,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西游记》才写到第十回啊,后面还有很多很多的精彩构想没有写出来呢。
于是乎,吴承恩,立刻又有了生的欲望,他拼命地挣扎着,他沙哑地嘶喊着,他想逃离被人抓走的命运,他想立刻回到家乡去继续撰写那本未完成的《西游记》。
然而,那些巡城的兵丁根本就没理会他的挣扎,他们直接将吴承恩扔到了乞丐窝里,然后拍拍双手便扬长而去了。
而吴承恩呢,由于长时间地挣扎,他已经耗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份力气,接下来,他便在一个冰冷的大通铺上,蜷着身子,彻底昏了过去。
等到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所看到的便是现在站在陆远身边的这位韩少恒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位韩兄弟和陈老伯每日都在照顾我,他们喂我服人参,给我做汤饼,替我擦身子,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后来,等我渐渐好了一些以后,周围的父老兄弟们,就把陆恩公散尽家财,呕心沥血,救我性命的故事告知了在下。
故而,从那一天开始,我吴承恩就发誓此生一定要追随恩公,哪怕是给恩公做一个马前卒也好。
所以,今天,我恳请恩公能够收留我,我愿意为恩公赴汤蹈刃,在所不辞,恩公在上,请受承恩一拜!”
说罢,吴承恩扑通一下又跪下去了。
陆远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打走的岔,这兜兜转转地又转回来了。
于是,在无奈之下,陆远只得扶着吴承恩的胳膊向他解释道:“哎呀呀,吴兄呀,真的不是我不想收留你,你仔细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你可是一个秀才啊!
而我呢,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医户而已,本来我的身份就在你之下,我怎么能当你的主人呢,这万万使不得啊!”
“怎么就使不得呢?”吴承恩一听陆远不答应自己的请求,他登时就急了:“陆恩公,你说的那些身份根本就不对路!
真实的情况是,你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所谓恩同再造,现在你就相当于我的再生父母了,所以,我认你做主公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是,最关键的是,你居然知道我正在写《西游记》,你说说,你我这番相遇难道不是上天安排的吗?
谷磗既然是上天安排的,那么我吴承恩这辈子就非跟定你不可了!
我觉得,这就是上天向我做出了一个明确的指示啊,是它让我千里驱驰,到遥远的京城来寻你的。
所以,无论如何,请陆恩公收留我,你若是不收留我的话,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说完,吴承恩摆脱了陆远的双手,毅然决然地跪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了。
而看到这样的场景,陆远整个人都懵逼了,他心道,我一个穷吧拉搜的小郎中,未来太医院的一个退学医生,我何德何能要在身边带上一个秀才书童啊。
况且,我带着你干什么呀?
哎呀呀,吴承恩啊吴承恩,你这不是在难为我么?另外,我刚刚干嘛非要说西游记这三个字呀,我这不是嘴欠么?
就在陆远站在那里陷入纠结之中的时候,吴承恩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接着,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衣着朴素的陆远,然后便一脸认真地说道:“陆恩公,其实你不用担心在下会成为你的累赘,实际上如果我不四处游学的话,生活还是很过得去的。
因为在前年的时候,我已经考取了廪生的资格,每年至少能从县学那里领到近二十两的月例银子,所以,我不会为恩公添麻烦的。”
一听说吴承恩每年能领到近二十两银子,陆远还头没作出表示呢,韩少恒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只见韩少恒一伸胳膊就把陆远拉到了一旁,然后又眨着大眼睛对陆远说道:“陆大哥,你看这位吴老哥如此真诚,你就收留了他吧。
你想啊,我这人脑袋不是不大灵光吗,将来要是你去了太医院,那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能放心吗?
而要是有吴老哥在这里陪我的话,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要知道,他可是读书人啊,还是个见过世面饱经风霜的秀才,有他跟我在一起,你不就可以放心了吗?
另外,我还觉得吴老哥跟咱们特别投缘,将来你不是还想找人给青云寨的子弟们启蒙吗,我看吴老哥可比郝秀才强多了,郝秀才的秀才身份是假的,而吴老哥却是货真价实的真秀才呀!”
“你扯什么犊子呢?!”韩少恒这头的话音刚落,陆远就压低声音吼了他一句:
“人家吴兄将来可是要考举人光宗耀祖的呢,并且,像吴兄这样的大作家,你竟然会让想到让他去给孩童启蒙,我真是懒得说你了,这种事,就是你我愿意,人家吴兄也不会愿意啊……”
“我愿意!”
这一次,没等陆远把话说完呢,吴承恩就声音郎朗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他还非常严肃地跟陆远继续解释道:
“陆恩公,其实,自打去年落榜之后,我就已经想好了,今后,我绝不会再把人生浪费在科举上面了!
话说,我现在都快到而立之年了,然而这辈子,除了读书考试之外,我还什么都没做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