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邢师爷呢,他的眼睛虽然也闪亮异常,但是他的双眸之中却始终暗存着一点犹疑。

毕竟在他看来,面前的这个小伙子是如此的年轻,而年轻人又以志大才疏者居多,因此,他在心底里并不太相信陆远真的能有什么雄才大略。

就在邢师爷满心犹疑着还没有开口的时候,方知府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说话了:“哎呀,陆贤侄,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瞅瞅你方伯伯都急成啥样了,你有主意就赶快说吧,若是真行的话,我现在就让人去办。”

看着方知府那急不可耐的样子,陆远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倒现在算是彻底明白,方伯伯这个人只适合治学,根本就不适合当地方长官,让他来做这个风暴漩涡中的郧阳知府,还真是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陆远也就不再绕弯子了,他把自己的脸色一收,冲着方知府就认真地说道:“方伯伯,我所谓的谋正道其实很简单,马都司他不是想剿么,而方伯伯你不是想抚么,那么咱们只需要把抚这件事办成了,那么他的剿也就不攻自破了。

到时候,方伯伯你因为招抚成功而在荆襄地区立了大功,那么任凭马都司耍什么阴谋诡计,都丝毫撼动不了你的地位了!”

陆远的话刚一说完,方知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呢,邢师爷的质疑声反而先到了:“我说,这位……,陆先生,关于招抚这件事,我和东翁已经商议好几年了,可是我们这知府衙门既没有钱粮,又没有土地,我们拿什么去招抚啊?

总不能上下嘴唇一碰就把人招抚过来吧?

再者说了,这些年来,官府与流民之间都已经势成水火了,即便我们有东西去招抚,人家也未必会相信我们啊!

因此,这一个抚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咱们可不能空口白牙的想当然啊!”

显然,在听完陆远刚刚那一段讲述之后,邢师爷感到非常失望,他本以为陆远会出什么奇计呢,可是没成想,这家伙说的还是老一套啊!

更为关键的是,这个老办法在现实中根本就行不通啊!如此看来,这个年轻人到底还是未经过世事的锤炼,只不过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于是他在心底里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到邢师爷那一脸失望的表情,陆远却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只是轻轻一笑,又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邢叔叔,您先别急呀,我刚刚述说的仅仅是个大略而已,咱们的大政方针是抚,这一点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话说,咱们大明朝立国以来,朝廷不知道对这些流民征剿了多少次,即便这期间大多数征剿都成功了,可是结果呢?

结果却是流民依然越聚越多,荆襄之地的军民冲突依旧连绵不断。

所以说,征剿根本就不是出路,招抚才是正途啊!”

说到这里,陆远有意停下来看了看方知府和邢师爷的表情,当他看到方知府的眼中透露着兴奋,而邢师爷的眼里依然是疑虑重重的时候。

他便又朝着他们继续讲述道:“既然招抚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为什么这件事却一直没有办成呢?其实呀,这问题并不是出在方略上,而是出在了方法上。

小生以为,咱们以前招抚流民,想到的办法都有点太大太空了。

要知道,目前荆襄地区的流民已经有了几十万之众,而这么多的流民,想要全面招抚,那得需要多少土地和粮食啊?

这哪是咱们一个小小的郧阳府能办到啊?就是朝廷,怕也没有这个余力啊!

因此,这全面招抚的办法,根本就是一条死胡同。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我们何不换一种思路呢?

譬如,我们可以想办法先在荆襄大山里招抚一两个山寨,然后我们再竭尽全力改善这一两个山寨里百姓的生活,同时再为他们争取一下合法的地位。

只要我们能让这些山寨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那么其他山寨里的百姓势必会纷纷动摇,毕竟谁不想过上合法的幸福生活呢?

如此一来,这种归附效应便会不断地向荆襄大山内部蔓延,到时候,千里之堤便会溃于这一处蚁穴,招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个办法,小生称其为搞试点!”

说完这段话之后,陆远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气,随后,他便把目光转向了青云寨的方向。

其实,陆远在被迫来到郧阳府之前,本来是打算去青云寨的,而他去青云寨的一个重要目的,便是想帮助那里的流民通过农耕来改善生活。

而如今,方知府招抚流民的理想却让陆远改变了最初的想法,他觉得,何不趁此机会,为青云寨里的老百姓谋一条崭新的出路呢?

说实在的,那里面的流民都是被迫钻进大山的,一旦进了大山,他们就从大明的子民变成了逃户,变成了犯人。

他们不敢去见自己的亲戚朋友,他们不敢回到家乡去祭祖,甚至他们连死了的时候都不敢葬回到原籍。

可是一旦招抚的事情真的办成了,那么大山里的百姓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他们可以自由地娶媳妇嫁女儿,甚至于他们的儿女也都有机会去参加科举考试,如此一来,他们的人生也就有了真正的希望了。

一想到这里,陆远的情绪就有些激动,于是,他看着窗外,心海不停地翻滚着。

可是,他这头是激动了,邢师爷的眉毛却是越皱越深。

只听得邢师爷摇着头对陆远说道:“陆先生啊,我知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可是咱们第一关都过不去啊!

你想一想,如今官府和流民之间的关系如此紧张,流民对我们是既怀疑又忌惮,在这种情况下,又会有哪个山寨会愿意让我们搞……你说的那个试点啊?所以,这条路还是走不通的,太难了,太难了……哎——”

邢师爷一边说着,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显然他对陆远的打算并没有报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