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庸!你放肆!”

李善长没想到这人愚蠢到,能当着众人的面骂他。

愣了一下,李善长后知后觉,气得老脸通红,手颤巍巍地指着他,差点没厥过去。

无知莽夫!!

要不刘基怎么说,骄兵悍将再多得势一日,朝中就永无宁日!

且不说这家伙嘴有多损,这会儿李善长终于明白,陛下为何十年都等不得,执意削减淮西勋贵的军权,打压他们武职。

简直跋扈得令人无语!

甭说陛下在不在,他这宰辅都没资格影响亲军都尉府,命他们放人。

就是有资格,他也不能做!!

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着,此例一开,天威何在!?

以陛下的脾性,回朝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李善长深呼吸几口气,才重新坐回去,眼神冰冷地越过赵庸,看向剩下几人。

“赵庸一介莽夫,本相暂且不跟他一般见识!”

“尔等,也是为此而来!?”

对上李善长的眼神,郭兴等人对视一眼,只感压力迎面而来。

不过要是惧怕,他们也不会联手闯到中书省来了。

济宁侯顾时率先咳嗽一声,打圆场道:“李相,看在同为淮西老人的份上,我等也不欲为难你。”

“只是陛下都离开凤阳多时,想必早已将我淮西子弟抛到脑后。”

“反观咱的儿子们,一个个在亲军都尉府关着,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咱实在揪心哪!”

“您就念在兄弟们思子心切的份上,莫要阻拦,帮上一帮……若此事能成,弟兄们定以您老马首是瞻!”

顾时暗示地看向李善长。

都是淮西一党,他们也上了不少弹劾李善长的奏折,如何不知李善长现在顶着多大的压力,与满朝勋贵为敌。

倘若李善长这会儿松手放人,他们淮西勋贵记着李相的好不说,从前就算大伙心飘出去依附胡惟庸,这回也会看清时势,转投他李善长。

只要一切尚有缓和商量的余地,陛下执意让他们子孙出海建功立业,倒也没什么。

此刻至关重要的,就是李善长如何选择的态度!

李善长对上顾时,还有郭兴、赵庸、吴祯他们的脸。

苍老的眼睛逐渐眯起,快速掠过一抹锐利。

“你们好大的胆子,强闯中书省,只为了施压于本相,让本相为你们遮风避雨!”

“李相这说的哪里话,咱都是淮西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帮咱谁帮你。”

郭兴顺嘴秃噜出心里话。

李善长老脸顿时更加阴沉。

他懂了,这就是淮西一党的底线。

他们等不下去了,也不敢延误时机,万一陛下回朝,再想法子搭救他们的子孙也晚了。

所以,这帮人以为柿子就只能挑软的捏,他李善长就是胆小怕事的无能之辈!?

李善长冷笑起来,心道甭说他们的身家早已不由人,自己这条老命,也不过在陛下一念之间。

纵使陛下胸怀大度,也断断容忍不得臣子忤逆犯上!

他是宰辅,亦是功臣之首,有丹书铁券傍身不假。

古往今来,但凡摊上结党谋逆二字,株连九族,同样不受限制!

“自以为是,当你们手上有军权,联合保奏即能万无一失?”

“若陛下执意杀鸡儆猴,你们便是主动给陛下递刀,要逼老夫人头落地!”

李善长一个阴冷的眼刀子扫过去。

同时一旁的丁玉等官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题。

一个个当即吓得脸色煞白,魂不附体。

他们颤颤索索,急忙跑回屋里,门窗紧闭,再不敢听这要命的针锋对立。

赵庸看都没看那帮胆小鬼,不耐烦李善长的磨磨唧唧,皱眉吼道:

“那不都是没影的事吗!你李善长当年也是敢率兵守城的猛士!为何现在瞻前顾后,只剩下老鼠胆子!”

“有我们这些老兄弟联合保举,定叫你性命无虞!”

反观郭兴、吴祯、顾时三人,都不是真傻子。

听出李善长的弦外之音,纷纷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不禁有些投鼠忌器。

难道他们此行威逼,真的做错了?

可事已至此,中书省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逼李善长达成放人的目的。

截止这一刻,这些淮西勋贵们心中,都对老朱抱有极大的信任和期待。

能把国事全权交给李善长处理,陛下一定对他们淮西老兄弟信重有加。

他们的子孙不过凑巧倒霉,跟胡鹏还有周骥那俩臭小子有联系,在亲军都尉府关上几日,已经尝够教训。

此刻求李善长,但凡老李走个程序,向陛下求求情,放他们的子孙出来,想必也是轻而易举。

思及此,郭兴他们更是无所畏惧,继续劝说道:“老李,咱此生最佩服的文人就是你。”

“当年无论陛下走到哪儿,后方诸事全都交给你。”

“过去没有刘基,你的话重逾千斤!为何如今你连尝试都不敢尝试?”

这不是尝试与否的问题!

满朝此刻谁都能为被关的淮西子弟求情,唯独他不可以!

朽木不可雕!

李善长连连摇头,心下叹息,他说再多,对这些一意孤行的勋贵们也是对牛弹琴。

老李心累,摆摆手。

“若你们还当我是淮西一党的魁首,若你们还想我好好坐在这里,为淮西人提供荫庇,就离开中书省。”

“李相!!”

赵庸眼一瞪,难以置信地大嗓门吼。

他们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李善长也应该看出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这老小子还不打算服软吗?!

他想干什么,难道真不怕他们都倒向胡惟庸,弹劾他下去!

“滚出去!否则本相这就上奏陛下,让这些淮西子弟出了亲军都尉府,直送水师!”

李善长语气森寒。

看着他的脸色,这一刻谁也说不准,他是否真下定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吴祯皱起眉头,到底和李善长隔了一层交情,不敢赌这个可能。

而且他本身就是水师将领,不禁有些担心,万一触怒陛下,日后自己儿子出战,陛下会让自己避嫌,不允出征倭夷。

到时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