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远的态度极为恭敬。

但他的心里却非常难受,如果大明皇帝提出要将朝鲜国并入大明的版图,他该怎么办?

他若是反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若是不反抗,他有如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赵羾将李芳远的心思看在眼里,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大明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一股豪情油然而生,道,“也不是什么为难事!”

赵羾将大明皇帝做梦的事说了,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皇上为此事,已经好几夜都没有睡好觉了。“

说到这里,赵羾猛然顿住了,他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还能把瞎话说得如此顺溜?

赵羾的冷汗直冒,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这些话,居然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李芳远瞬间就明白了赵羾的来意,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不得不重新吊起一颗心来,有心想与大明谈个条件,但他张了张嘴,在看到赵羾肃然的表情的时候,又闭上了嘴,朝闵无恤递了一个眼神。

闵无恤很快就变脸了,冷哼一声,“赵大人,大明乃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什么时候也干起了这抢劫的勾当了?”

这话说得可真是直接无情,却直戳李芳远的心意,但他需要配合演戏,呵斥闵无恤,“骊原君,岂可如此无礼!”

赵羾第一次当无赖,虽然感到羞耻,但压人的感觉却让人着迷,他淡淡地一笑,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据我所知,济州岛这个名字还是高宗时候改的吧,当年是叫耽罗国。”

读书人说话很隐晦,李芳远君臣一直奉大明为正统,学习的都是大明的文化与礼仪,听明白了,也满脸通红。

这不就是在告诉他们,济州岛这块地也是朝鲜的祖上高丽王朝的时候,抢占过来的吗?

大明张这个嘴,也说得过去啊!

李芳远决定还是不得罪大明的重臣了,忙道,“赵大人言之有理,这……都是一场误会。这座岛,我们还是觉得还到大明的手上更加合适。”

李芳远都不知道话该如何说了,不过,他这一番话,总算是取悦了赵羾,他点点头,“如此甚好!”

赵羾也没有想到三言两语便把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便开始聊一些轻松的话题,朝鲜什么时候将那边的官员撤回来,包括朝鲜国在济州岛上的居民如何安置等等。

赵羾想到大明如今就是缺人,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强势提议道,“为了不扰民,原本已经在岛上定居的居民,我不建议让他们下岛,我大明将愿意以大明子民的同等待遇对待他们,国主王上,您看可好?”

李芳远不知道这是不是朱棣的意思,不管是不是,他都只能点头,“是,大人考虑得极为周到。大明能够国泰民安,民富国强,都是大皇帝陛下和大人等的功劳,你们爱戴百姓,令我们感到非常惭愧。”

赵羾摸了摸胡须,笑着听完,觉得自己平时的工作得到了认可,心里也非常满意,道,“这是大明君臣的传统,从我太祖高皇帝起,君臣便是如此。君轻民重也一向都是皇上的意思,我等无论做任何事,都需要考虑老百姓。”

他看向李芳远,“要知道,唯有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才能太平昌盛。”

“是,是!”李芳远名义上是国主,可是在赵羾的面前,却如同臣子一般,只差站起来听赵羾训话了。

事情谈妥之后,李芳远要留赵羾多玩几天回去,赵羾摆摆手,“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不瞒国主王上和闵大人,大明朝廷现在可以说是连轴转,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一个小吏都恨不得要加班加点,更别说我们这样的人了。我这一会去,案牍之上不知道要摆多少待签的文件,哪里还能在这边做休整。”

赵羾说的是真心话,便是他不怕朱棣对他在朝鲜停滞有意见,他也不敢,他是真的担心多留两天一会去,他得熬好几个晚上才能把公务办完,如此的话,他这条命恐怕要交待了。

现在整个朝廷节奏非常快,不存在一个决议两天不给结论的情况,因为所有的事情都牵扯到别的部门,你这个部门不给决议,别的部门就干不下去,必然要招致众怒。

礼部已经在拖后腿了,很遭皇上嫌弃,赵羾也可以选择辞职,但现在这种时代,让他辞职,说实话,赵羾是不情愿的。

这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可能会青史留名的时代,甚至,可以预见后世肯定会称颂这个时代为“永乐盛世”,而他们这些为了永乐盛世而殚精竭虑的人,哪一个会被历史遗忘呢?

朱棣也早就预料到了朝鲜不会拒绝大明的“请求”,因此,他没有等赵羾回来,便在冬至日的大朝拜上宣布了迁都的决定,并让六部和各部门着手准备,永乐七年开始,北京城将升为顺天府,而南京为陪都,依然保留应天府的名字。

迁都之事,早有酝酿,大明人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世人的反响很小,大家都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转身便开始加紧脚步,在顺天府买房置产。

大明教育系统执行的是后世的暑假和寒假的休假制度。

南方理工大学经过半年的运行,已经走上了正轨,大学里的一些庶务,朱高燨全部都交给了杨士奇,他也意识到自己很快就成为这所大学的校长,工作起来非常卖力。

朱高燨从放寒假那天便搬回了宫里居住,一来,他希望以后能够多花点时间在父母身上,其次,沐氏怀孕,朱高燨要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职责。

初二日,赵羾进宫给朱棣拜年,并复命。

“平身,这一趟赵爱卿辛苦了,正好赶上冬至日,连年都没有在家过。”朱棣抬了抬手。

赵羾起身后,又给朱高燨行了礼,这才道,“托皇上的福,这一趟臣路途上顺利,事情也很顺利,臣才提了一嘴,朝鲜国主便同意了,只不过,国舅闵无恤在旁边多嘴了一句,臣给压下去了。”

这都算不得什么,朱棣笑道,“这都是寻常把戏,君臣之间打的配合。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济州岛上划到哪个州府之下,朕看那面积,也不过是个县制,选个脑子灵活一些的去哪里当闲林才是正理。”

这可为难死赵羾了,见他答不上来,正在一旁看去年一年治黄河和水利报告的朱高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提议道,“爹,那岛离九州岛那边要近一点,依儿子的意思,就划归到大和州,不过,儿子还是要提醒爹,谭渊一个武将,怕是不适合当知州,还是要派一个老成一点的过去,儿子看,况钟就不错。”

朱高燨将工部呈上来的折子递给朱棣看,上面就提到了况钟,他未经科举,由出身低贱的书吏做上来,竞聘上了工部的主事,这次负责苏州的水利工程立下了大功。

朱棣一目十行地看完,很认可,“好,就让况钟出任大和州知府,谭渊督办大和群岛海军基地,负责剿灭附近的海盗。”

这些海盗,多是大明征战日本的时候,逃出的武士,有些海盗头目甚至是昔日的大名,在大海中聚集了很大一批人,企图复国。

其中附近的库页岛,和堪察加半岛上,就有不少人经常出没,与大和州的居民来往,相互勾结。

赵羾就不懂了,他现在也学习到了,不懂就一定要问,多看少问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因为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供他慢慢观察。

“四殿下,那济州岛上的县令呢?谁去做合适?”

“既然已经有知州了,谁合适,就看知州怎么安排。”朱高燨点拨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况钟没有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就用公开竞聘的方式选拔。”

过去的一年,黄河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治理,主要围绕防洪、发电和灌溉等三个方向开展工作,一改从前单纯“疏浚河道,开凿引河”以及“筑减水坝闸和涵洞保固堤堰”的思路。

朱高燨看着手里的黄河图,仔细思索清朝靳辅治理黄河的方案,手指头轻轻地在桌上敲着。

赵羾正要开口,朱棣摆摆手,轻声让他退下,生怕他出声打断了儿子的思路。

“爹,治理黄河,要和运河一起统一进行治理,在这方面,儿子听说过一个老人,他是个白衣,名叫白英,山东汶上人,听说是个船工。儿子觉得,治理黄河是一项大工程,不能依赖工部,不如设置河道总督,专门督办黄河和运河。”

朱棣想了想,“现在六部的确不堪重任,但你推荐的这个人只是一个船工,若是设置河道总督,那就是正二品官职,恐怕暂时不适合。”

“不过,你说的,将治水之事单独拿出来,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吧,等开印之后先让山东那边把白英送进京来,你和爹一起见一见,和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