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用一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李谦,李谦却不懂,还很着急,“你去不去?你去的话,我带你去。”

这孩子约莫只有七八岁,但常年生活在苦难之中,心志绝非李谦能比,他也不说不去,而是道,“我还有个弟弟,我要给我弟弟带些吃的回去。”

实际上,他是有个妹妹,但这么小的孩子,已经非常机灵了,从来都说那是弟弟,而不是妹妹。

“那我陪你吧!”李谦知道,最近学院里一直在招生,但因为方孝孺的缘故,不是很招得到学生,而且,他一定要让世上所有人都知道,四殿下是一个多么好的人。

所以,看到了这没有父母的小乞儿,李谦就如同看到了一个宝一样。

两人怀里揣着包子,来到了小乞儿栖身的墙跟前,小乞儿的妹妹在发烧,一张小脸烧得通红,被巡城的人提在手里,打算扔出去。

“住手!”小乞儿冲上去,从巡城人的手里抢过了妹妹,他一双愤恨的眼睛盯着那人,恨不得扑上去将那人给吃了。

“哟呵!小小年纪,还是个刺头儿,这里是你们待的地方吗?还不给老子滚出去。”

那小乞儿抱着妹妹就要出去,李谦一把拉住了他,朝巡城人怒道,“这里凭什么不许人待?你凭什么撵人,是皇上让你撵的吗?”

一上来就是“皇上”。巡城的人听乐了,正要呵斥两声,上司嘟嘟嘟骑着马来了,斜睨一眼,问道,“大节下的,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乞儿抱着妹妹就要跑,李谦依旧抓住他,“别怕,我会护着你的,你听我的,我保准你和你弟弟有吃,有喝,又住的地方,还有书读。”

来的人正是张旭,大皇子妃张氏的兄弟,在五城兵马司挂了个职,正是节下,带了一帮人在巡城。

张旭一听这话,以为是哪个富家的孩子,口气还不小,也懒得跟着几个小孩子多纠缠,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撵出去!”

“慢着!”李谦学着平日里朱高燨的口气,指着小乞儿和他的妹妹,“这是我的人,我要把他带回我家去,你们不许动他!“

张旭这才上下打量这孩子,见穿一身棉布衣服,瞧着不起眼,可张旭看出来了,居然还是一件羽绒服,这可不是随便人能穿得起的,问道,“你家哪儿?你谁家的孩子?”

李谦哪里敢把朱高燨的名号抬出来,但说起自己的来历,他与有荣焉,仰着脖子,“我住在大明帝国学院,怎么着,你还想跟着我去不成?”

张旭气得先用手里的马鞭抽这孩子两鞭子,但能住在大明帝国学院的可不是寻常人,且他听说,四皇子殿下格外护短,眼下,他姐夫还没有当上太子,张旭自然不敢动这孩子。

李谦顺利地和小乞儿一起把他妹妹带到了大明帝国学院,他把这两孩子安排在了自己的屋里,弄来了热水,让两个孩子洗澡,又要了粥和菜,将这两个孩子喂饱。

“珠儿姐姐,我有个朋友病了,你能不能帮我请一下大夫?”李谦跑去找王珠儿。

他没想到朱高燨也在,听到动静,朱高燨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的什么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生了病,自己家人不帮忙请大夫,还要别人请?

李谦吓得快跳起来了,他是个鬼机灵,忙上前来,一面帮朱高燨捶着腿,一面巴结讨好,“是小的在路上捡回来的朋友,小的是看到这些天,方先生招生招不到,就帮方先生招了两个人进来了。”

朱高燨一听,便知道,招收的应当是无家可归之人,他朝狗儿看了一眼。

狗儿领着李谦去了下人住的地方,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大的这个一脸警惕,小的这个,烧得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看到狗儿进来,大的这个忙将小的挡住了,一双小狼一样的眼睛盯着狗儿。

“这是狗儿公公,他会帮你的弟弟请大夫。”

“你叫什么名字?”狗儿问道。

这乞儿看看狗儿,再看看李谦,道,“我叫盛昭。”

狗儿心头突突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父母呢?”

“我父亲死了,我母亲也死了。”

“你爹是不是叫盛庸?”

这乞儿眼中迸射出恨意来,别过脸不说话,狗儿道,“你妹妹眼看就要死了,你要是不说话,我就不救你妹妹。”

这孩子的眼中顿时溢出了泪水来,他扭头朝妹妹看了一眼,抿着嘴,好久,才道,“是!”

狗儿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你家里难道没有别的人了?”

李谦不知道盛庸是谁,见狗儿公公问得盛昭哭了,也不由得急了,道,“狗儿公公,盛昭好可怜的。”

盛昭忍了好久,眼圈儿一片通红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倔强地不流泪,道,“我没有偷东西,我叔叔婶婶说我偷了东西,把我和妹……弟弟撵出来了。”

狗儿紧紧地握住了双拳,他也平息了一下心头的情绪,道,“你们先在这里住着,我让人帮你们去请大夫。”

李谦终于松了一口气。

狗儿让人去请了大夫,他来到朱高燨的跟前,“殿下,是盛庸的遗孤,被家族里的人撵出来了。”

朱高燨正在看图纸,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道,“两个孩子多大了?”

“大的七八岁,小的只有五六岁,不知道在外头流浪了多久,瘦得皮包骨了,小的那个病了,奴婢瞧着,烧得不省人事了,便请了大夫。”

朱高燨点点头,“嗯,做得很好,去打听打听,究竟怎么回事?再就是铁铉家里,也去问问。”

“是!”

朱高燨道,“彼此不过是政见不同而已,我爹都没有追究什么,怎么还有人如此……势利?”

狗儿应了一声,却不见退下去,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奴婢有一事想不通!”

“你说吧,什么事?”

“铁铉和盛庸,从前都是站在建文帝一边的,还有诸多其他人,以前都帮着建文帝,但皇上和殿下为何不追究这些人?”

“追究做什么?本来就没人用,将朝堂上搅得血雨腥风,人人自危,于大明,于百姓,于我爹都没有什么好处。”

朱高燨不由得想到史书上对朱棣的评价,他叹了一口气,“这天下人,杀是杀不完的,读书人同仇敌忾,谁还没有几个故交好友,你能把他所有的朋友都杀完?杀不完的!杀不完,你就得提防着他偷偷地说你几句坏话,等你百年之后,他的子孙后代再写点什么,等下一个朝代开始写史的时候,你就得尝尝史笔如铁的滋味了。”

狗儿不懂,道,“也不见得人人都会相信,再说了,何必在意这些呢。”

“狗儿,还是要在意的,这天底下,唯一能够约束皇权的,就是这个了。做人,有了在意的,知道怕,才有底线,做事才会有分寸。如若不然,对江山,对百姓,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狗儿还是不懂,但他知道,四皇子是一心惦记着百姓的人,这便够了。

狗儿这边把小乞儿的身份打听清楚的时候,张旭那边也知道了小乞儿的来历,他见将小乞儿捡回去的人是李谦,脑子里一转,连忙骑着马就朝宫里去。

他是张氏的兄弟,通报之后,张氏便让人将他带了进来。

“姐,跟你说件大事!”

“什么大事?你上次说的要办自行车厂的事,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看,就算是我开口了,老四也不会答应,我何必自讨没趣?”

“哎呀,谁跟你说这个,咱们家对这些一窍不懂。上次,我专门请沈春鸿吃了顿饭,沈春鸿说,这自行车等闲碰不得,要求很高,要是车主出了点事,到时候赖到制造厂家的头上,事儿就大了。”

张旭道,“姐,我要跟你说的是一件大事,盛庸你知道吧?之前不是跟皇上对着干的那位,皇上登基之后,他家里人怕他活着给家里惹事,就在他的药里动了手脚,全身溃烂而死。他夫人心知肚明,却没办法,等盛庸一咽气,他夫人一根绳子也跟着去了。”

张氏听得心惊胆战,问道,“后来呢?”

“他本来有三个孩子,大的那个十四五岁,说是要报仇,还没等报仇,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半天没有人救,淹死了。两个小的,被撵了出来。今日在城根下,被四皇子身边的一个小厮给救走了。”

张旭高兴坏了,低声对他姐姐道,“姐,你说,这老四,是不是有异心了?要不然,他为啥偏偏把盛庸的孩子给救了呢?”

张氏听懂了弟弟的话,她眼睛一亮,这是个好机会啊!

原本,她想着,若是宫里哪位娘娘能够怀孕,给老爷子生个小的出来,把老爷子对朱高燨的关注抢走一点,可她天天盯着老爷子到底会召幸哪位娘娘,谁知,老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在这方面,实在是寡淡得很,就算回后宫,也多是待在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