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脸色大变,怒道,“方孝孺,这是皇家的事,如何轮得到你来说话?”

“娘娘,皇家无私事,家事也是国事。如若不然,当年太祖高皇帝立建文帝为皇太孙的时候,为何要征询大臣们的意见?当年又是谁想方设法让人在太祖高皇帝面前说建文帝的好话,说建文帝仁孝,父亲去世,因过度哀伤而消瘦?”

吕氏气得浑身发抖,方孝孺却心里非常舒畅,“娘娘可真是好手段,今日,哪怕是要了我的命,我也要把话说完,当年纵然高皇帝和懿文太子起了争执,难道高皇帝还会害了懿文太子不成?懿文太子薨逝,高皇帝原本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娘娘竟然还拿此做文章,实乃蛇蝎心肠!“

谷王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当年的宫里还有这样一波操作。

朱允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一步步逼近吕氏,一把掐住了吕氏的脖子,“你说,我娘和我大哥是不是你害死的?”

吕氏这会儿才知道慌了,伸手要去抓朱允熥的脸,朱允熥身边的人生怕她把朱允熥的脸抓花了没法见人,忙上前抓住了吕氏的手。

谷王在一边假装慌了,忙伸手作势去拦,“允熥,你不要这样,一切都好说,先放开了说话!”

方孝孺哈哈一笑,“这可真是报应呢!”

他绝望地看着吕氏,“娘娘,我方孝孺一心只想为老百姓做点事情,当年也是一时误入迷途,而受了令尊蛊惑,以至于一错再错,至今日这一步,若我依然执迷不悟,将来史笔如铁,将无我容身之处!”

“你说过,这史上哪有不当皇帝还活着的太子?可是,娘娘,您为何不问问自己,这天底下,不是自己的抢来了,可有护得住的?”

说完,方孝孺转身而去,一身萧瑟,宛若秋风一般。

他一路去了庆寿寺,找到了道衍和尚,请求出家,随道衍和尚修禅。

道衍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转过身来,对着方孝孺,问道,“你可知,老衲虽在这寺庙之中,出家多年,念诵的最多的佛经只有一句‘阿弥陀佛’,你说随老衲出家修禅,老衲如何渡得了你?”

方孝孺愕然。

“老衲且问你,你想要出家,是为了渡己还是为了渡人?”

方孝孺被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先渡己,再渡人!”

“你若是想渡己,有个人,你去找他,他能渡得了你!”

“是谁?”方孝孺急切地问道。

“大明帝国学院院长,他学问高深,老衲这一生都要靠他来渡,他若愿意,必然能够渡得了你!”

方孝孺知道这人是谁,他怔怔地看着道衍,始终不敢相信他的话,道衍也不看他,看着外头的北风微雨,道,“当初靖难之役快成功的时候,老衲为你捏了一把汗,并非是多惋惜你这条命,而是怕皇上为了颜面,不肯留你的性命,如此一来,将来读书人必然不会饶过皇上。”

“你可知道,你的命是如何被保下来的吗?”

说起这事,方孝孺心里满不是滋味,与朱棣的这一仗,他输了,连裤子都被输没了。

“我这条命,死不足惜!“

“可皇上的名誉要紧啊,青史留名,谁不想青史留名,你以为只有你想吗?那人说得好,读书人最要脸面,读书人也最不要脸面,为了这张脸,什么谎都敢扯,什么金都敢往自己的脸上贴。”

道衍见方孝孺脸色不好看,他笑了笑,“还果然让他说对了,我这一生,有两件事做对了,一是让皇上反,二是收了一个了不得的学生,你要是去找他,他必然不肯搭理你,但你说,是我让你去的,物尽其用,他必然就会渡你一渡了。”

方孝孺找到大明帝国学院的时候,朱高燨正在给学生们教学,“如何实现动力?你们看好了这个炉子,还有这壶,壶里装满了水,我们等一下水开了之后,会发生什么现象?”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炉子和壶,很快,煤炉子将水烧开了,先是出现了一点白色的气体,紧接着,气体越来越多,噗噗地有声音发出来,壶上一个盖子,盖子上下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

朱高燨开始提醒,“你们发现了什么?”

“有气,白色的气!”有人道。

“水开了,在壶里滚动!”

“水开的时间越长,气越多!”

朱高燨气笑了,用教鞭朝壶盖一指,郭璡腾地站起身来,激动得不能自已,“老师,我明白了,有什么东西让盖子在动,我们可以用这个东西,让把手转动起来!”

朱高燨一口老血终于咽下去了,还好,都是人才,没有让他失望,通过点拨,总算有了一点门路,他继续问道,“那‘这个东西’是什么?想得出来吗?”

“是……气!”周忱激动地叫道,差点从座位上蹦上来了,“是气,我知道,是气!”

“很好!”朱高燨一抬眼看到狗儿在外面,他将教鞭往桌上一放,“你们在好好想想,如何通过这气,将那个摇柄转动起来,你们要研究气的运动轨迹,再研究摇柄的运动轨迹,通过什么机构,将两个运动轨迹转换关联起来?”

朱高燨出了门,狗儿上前道,“四殿下,方孝孺已经在门外站了一天一夜了,宫里都惊动了。”

朱高燨不耐烦地道,“他到底什么事?来找我做什么?”

“奴婢问过了,他说是道衍和尚让他来的,还说,道衍和尚有四个字要带给殿下!”

“哪四个字?那老和尚一天不给我惹点事,他就一天不高兴是吧?”

“物尽其用!”

“物尽……算了,让他来吧,让我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已经过了腊八了,这大冷的天,若是冻出个好歹来,将来史书上又会说读书种子绝于他朱高燨了,真是要命!

下课后,朱高燨便回了书房,在书房里等方孝孺。

方孝孺进了朱高燨的书房,便朝朱高燨下拜,“草民拜见四皇子殿下!”

“起来吧,你来见我,到底什么事?”朱高燨毕竟是被人胁迫着见他的,没好气地道,“你有什么事,难道不应该去见我爹,你见我做什么?”

“四皇子殿下,你这里有什么事是草民能够效劳的?”

朱高燨一听,惊呆了,他上下打量方孝孺,怀疑他是不是被人魂穿了,不由得问道,“你知不知道,历史上你是怎么死的?”

“草民不知!”方孝孺答得一本正经,根本没有要和朱高燨配合演戏的意思。

朱高燨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围着方孝孺转了一圈,道,“你知道,有一种职业,叫做灵魂职业,是什么吗?”

“草民不知!”

那就确定,方孝孺真不是同行中人了,朱高燨背着手,长身而立,“我告诉你吧,是老师,用你的品德去感染别人,用你的精神去洗涤别人,用你的学识去丰富别人,方孝孺,不是给一个人当老师,而是给很多人当老师,想想孔子,他是如何教学生的?”

“设教坛于宫墙之外,学生不分权贵与寒素,诚心做事,不求留名,你最终方可名垂千古!”

方孝孺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足十五岁的少年,他深深地拜下去,转身又要离开,朱高燨留住了他,“方先生,我打算开一所小学,是大明帝国学院附属小学,专收穷人的孩子,少一名儒学老师,您可否担当?”

方孝孺心头大喜,几乎不假思索,便再次拜下去,“能为四皇子效劳……”

“你错了,你不是为我效劳,我也不是为我爹效劳,包括我爹在内,我们都是在为大明效劳,为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效劳,他们供养了我们,我们当为他们尽一切力量。”

“是,草民受教了!”

“不敢,你若是在我大明帝国学院附小教书,你依然是博士,如往昔一样,只不过,你不再是帝师,以后你的学生是稚童,我希望你能用给你的精神去感染他们,将来,他们的心中有我大明,有我大明的百姓!”

“臣必当竭尽全力!”

朱高燨为了方孝孺的事,专门回了一趟宫,朱棣在徐皇后这里用膳,朱高燨基本上是闻着味儿来的。

看到儿子,徐皇后开心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忙拉着儿子坐下,抚摸他的头和后背,“你看看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娘,儿子是想爹和娘了,才回来的,娘,让大庖厨那边做个红烧狮子头,做个水煮鱼片吧,儿子想吃这两个菜了。”

水煮鱼片还是朱高燨教大庖厨做的,用足了红红的辣椒,还有烧出红油来,鱼片先腌制好,再下进去,又滑又嫩又辣味十足,想想都流口水。

徐皇后果然亲自去盯着了,朱高燨这才坐到爹的身边,轻声道,“爹,儿子帮您把方孝孺收服了,儿子打算在大明帝国学院办个附属小学,让方孝孺当校长,您就开个恩,给方孝孺舍个博士的位置呗!”

朱棣不由得笑起来了,用手中的书敲了一下儿子的头,“你这小子,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还不是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事,等这个班的孩子有些出色的表现了,您瞧着吧,多少人哭着喊着求着爹您将孩子送进来,到时候,可不就由着咱们喊价了吗?”

后世的父母,为了孩子,勒紧裤腰带买学区房,上培优班,入不敷出的日子都有人过。

朱高燨记得曾经有个同事,为了让孩子上一所好一点的小学,愿意花十一万买一个名额,古今中外,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朱棣也是当父母的,听儿子这么一说,眼睛一亮,问道,“这小学,你打算教孩子们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