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的眼眶,愈发地红了。

他望着沈清秋的眼睛,猩红得可怕。

在战场杀敌时,他身上受了再多伤势,他也从未退缩过。

可现在,那种悲痛感觉,却似乎呼之欲出一般。

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心口上。

“清秋,你再等等我好吗?”

“再等等我……”

“前几日的圣旨,都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爷子……”

朱瞻基艰难地蹲下身,望着跪着的女子。

他看不见沈清秋的脸。

……

地面,泪水砸落,一滴滴的泪水,顺着女子的眼眸,滑落在地上。

但是,她不敢让朱瞻基看见。

她也不敢和朱瞻基再有过多接触了,因为她们之间,本就是不可能的感情。

他有了太孙妃,太孙嫔,自己早已没了希望,不对么?

“太孙殿下,您说的我听不懂。”

“若是没有别的事,民女就先走了。”

然而,没有得到朱瞻基的回应。

而就在这时,沈清秋的身后,逐渐地走来一道肥胖的人影,就在远处静静地望着跪着的女儿。

他看见了女儿身上的决绝。

身为父亲,沈大岂能体会不到女儿现在是何等心情,何等的撕心裂肺。

沈大的眼眸中,也忍不住迸出热泪。

他喃喃道:“孽缘,孽缘……”

“女儿,终究有这一天的。”

他颤抖着上前,来到了女儿的身旁,将沈清秋从地上给扶了起来,轻声道:“女儿,咱们走吧。”

沈清秋强行压住所有的情绪,只用平淡的声音回复道:“好。”

最后抬起头,她看了一眼朱瞻基,脸上勉强露出一道笑容:“太孙殿下,民女告退了。”

这一刻,念头百转千回!

无数道画面,在沈清秋眼中一幕幕划过。

点点滴滴,到了今日,终于要画下一个句号了。

不会……不会再有结果了。

瞻基,这是我看你的最后一眼了……

从今往后,你便是太孙殿下,再也不是我认识的朱案首,淮王。

这最后一眼,沈清秋强忍着自己不崩下泪来。

她深深地看着面前黑衣少年的轮廓,想要将他的五官全部深深记下,刻在脑海中……

这辈子,她大概忘不掉了。

收回眼神,转身,跟随父亲离开。

朱瞻基望着她逐渐离开的一幕,望着那一袭红裙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朱瞻基想伸手去抓,可是怎么都抓不住了!

“清秋!”

他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的低吼。

很低,很低,低得只有他听得见这道声音。

经此之后,两人怕是要形同陌路,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心中,那种肝肠寸断,五内俱焚的感觉,仿佛要将朱瞻基全身都燃烧。

他的胸口,凝聚了一股气。

这股气,是不服输,是不甘心,是强烈的想得到!

我是大明皇嫡长孙,我的婚姻大事,我的人生,只能由我自己做主!

哪怕是老爷子,也不能阻挡!

我想要的,我要拼尽全力去得到。

哪怕之后,我会后悔,哪怕之后,我会追悔莫及……

“冲冠一怒为红颜。”朱瞻基喃喃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江山我要,红颜我也要……”

朱瞻基望着越来越模糊的红裙声音,望着那个越来越陌生的身影,朱瞻基喉咙沙哑,拼尽了浑身的力气,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大喊。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她曾经说,念念不忘,未见回响。

今日,朱瞻基要告诉她,念念不忘,必见回响!

当情绪爆发的那一刻,就是朱瞻基发了疯的想要挽留沈清秋的那一刻。

他是太孙殿下,他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可若是连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人都挽留不了,又怎能算得上权势滔天?

深吸一口气,朱瞻基收回了眼神。

转身,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了。

四周的行人都在四散逃开,赶紧避雨。

唯有朱瞻基雨中漫步,脚步一步都未曾停下过。

他看向皇宫的方向,眼神是那般坚定。

小雨如同一颗颗掉了线的水珠,砸在了他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上。

再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滑进了脖子里。

“太孙殿下,您想干嘛?”

“太孙殿下,莫要冲动。”

“为了一个女人,而与整个皇室,朝廷作对,不值得。”

锦衣卫们脸色骤变,想要拦着太孙,却又不敢拦着。

于是,他们只能苦苦劝诫。

他们不是傻子,太孙现在想做什么,已经一目了然了。

这个女人,牵动了太孙的心肠,太孙若想要让她有名分,必须要与皇爷对抗,与满朝文武对抗……

然而,没有半点作用。

朱瞻基既已决定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更改呢?

他直接将这些锦衣卫无视,径直朝着皇宫走去。

小雨淅淅沥沥,虽然雨不大,但寒风刮来,却将朱瞻基的一颗心都刮寒了。

他的脑海中,全是那一袭红裙的背影。

以及,那句话。

“念念不忘,未见回响……”

银铃般的声音,在他脑海不断重复回响。

他对那个女子的渴望,也达到了极致。

他是人, 有血有肉的人,又怎能没有回响。

喜欢一个人,就必须要得到,这就是朱瞻基所信奉的信念!

雨中,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他的方向,是那座巍峨耸立的皇宫,是整个大明的权力中心,是高坐庙堂的朱家皇族!

……

“下雨了么?”

沈清秋走着走着,天上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伸出纤细的手,接住了一些小雨珠,雨珠在她的手中化作水分,从指缝间悄悄溜走。

沈清秋条件反射般的转过头。

她想看看,那个少年有没有带伞。

只是,当她转过身,望向后面的街道时,却发现街道上行人匆匆,纷纷避雨,但唯独缺了那道黑衣身影。

她苦笑了一声。

沈大叹息一声:“人家是皇子,是皇长孙,咱们家攀不上的,断了也好,断了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爹这几天又看了好几个公子,与我们门当户对……”

他的话还未完。

沈清秋直接打断了他爹的话,轻轻摇头:“爹,我谁都不想嫁。”

“这辈子,女儿不成婚了,永远陪在您身边好不好。”

沈大一愣,眼泪又扑簌簌掉下:“女儿,你这是何必呢。”

沈清秋勉强扬起一个笑容。

“爹,咱们回家。”

“再过几天,等我把沈家当铺的账本算完,咱们一家就搬离应天府吧?”

“好,我都听女儿的,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搬了好,搬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