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屿岛的事,他自然早就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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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真不太相信,再次问俞大猷:“俞总兵,你说双屿岛是倾覆大明的一个口子?这又是何意?”

俞大猷、李文进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叹了口气,俞大猷才答道:

“朱学士是真不知啊,说到倭寇,就得从葡萄牙人说起,他们在朝鲜、倭国、琉球都有军港,以军港为依托,征募兵马、海盗,同时又跨海贩卖瓷器、丝绸、茶叶,获利皆在十倍以上啊。各国莠民、官吏王公贵族自然是趋之若鹜,数十年来,这些军港就成了国中之国啊……你问倭寇是什么?就是这么一个十分庞杂的势力啊。

倭寇在诸国都有据点,在大明主要是双屿岛、巢烈岛、历港、月港、南澳、琼州,在倭国则为九州、平户、五岛、冲绳、松浦,在朝鲜则为庆尚、西海、全罗。别处不敢说,据我所见,双屿岛实在是个可怕之地啊。倭寇不仅贩卖物产,还贩卖妇孺、走私火器,我们攻入岛内之日,见满地都是关押小孩的猪笼,明码拍卖,山洞岩石之下,处处都是监狱、尸骨啊,许多妇女衣不蔽体,充作营妓,种种匪夷所思,可谓是惨不忍睹……

但因获利极大,诸国王公贵人都睁一眼闭一眼,而倭寇坐大之后,因其火枪火炮犀利,战船众多,各国反而拿他们没有办法了……

于是乎,倭寇就得寸进尺,反而勾结诸国王公贵人,将诸国沿海之地搞成了国中之国啊,倭寇的藩主、朝鲜的太守、大明的奸党,纷纷介入倭寇的跨海贸易,在沿海之地无所不为,如果沿海军民反抗,这些人就放纵倭寇上岸,立刻就是一番屠戮掳掠啊!

将近二十年了,倭寇之所以越来越多,波及所至越来越深,就是因为诸国官贵与倭寇沆瀣一气啊!那个汪直,本来就只是大友宗麟的商事代办,同时又兼着佛郎机国远东舰队索扎的私人商事代办,朱学士啊,你在江南变法,受损最深者,还不是缙绅,而是倭寇啊……”

朱墨听罢,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有点不太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在眼前却是清晰无比——

汪直这个代理人已经死了,大友宗麟就扶持了一个日本商人小西隆佐,他自己还是躲在后面。汪直的义子毛烈,自然还能继承汪直的一些身份,比如葡萄牙远东商务代办……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如此看来,倭寇卷土重来搞第二波,的确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须知,

他朱墨在江南搞产业化,也是因为考虑到此时全球贸易已经打通,得其先手,大明才能中兴。但如今看来,却是完全误解了大航海的实情。这大航海的初期阶段,完全就是**裸的海盗嘛!这个模式对那些落后国家而言,也许还算有好处,可对大明这样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这样做就万万不可接受了。

此时越想越是颤栗——

日本的九州诸藩、朝鲜的沿海诸道、大明的东南诸省,多的是大友氏、严家这样的内应。诸国目前都还是封建时代,贸然出现如此超国家的势力,其颠覆性可想而知?而那些见机很快的投机者,如大友宗麟这类人,就积极利用海盗模式,迅速的成长为霸藩。其他国家呢,也一定是大同小异!

怪不得严世蕃会毁堤淹田?他无非就是要把东南诸省的土地人口都利用起来,通过汪直、徐海这样的代理人,与这个国际势力合为一体,一方面获取十倍百倍之利,另一方面呢,还要以此为阶梯,步步为营,逐渐把大明完全控制起来,全天下的严党都加入进来,最终把大明变成一个无国之地,由他严家建立幕府,将普天下的人都纳入此种模式。

如果换在以前,

他朱墨也会觉得这样不是理所当然吗?

而从俞大猷亲身经历看来,像双屿岛这种殖民军港,说是倾覆一个国家的跳板,那的确是一点不假了。而且,这种地方奉行的只有绝对的动物法则,除了倭寇和各国官贵中的极少数人,绝多数人都是掠物而已。

想到此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朱墨调出系统,结果也差不多——

【进程:第一次海洋全球化,大航海初步阶段;】

【亚洲东部数据搜集:大明相关人口1000万,日本相关人口100万,朝鲜相关人口50万;贸易量2000万两白银/年;火绳枪5000支,火炮200门;殖民基地32个;】

【模式分析:基地-延伸带模式。以沿海岛屿为基地,通过内河延伸线,逐步控制亚洲陆地国。主导者为葡萄牙王室,授权海盗、商人瓜分航线和土地人口;主要参与者为:日本南朝大名、朝鲜南部沿海官贵、明朝严嵩父子及党羽;】

【生态分析:社会达尔文主义,极端化的弱肉强食;】

【前景展望:未来5-10年,日本沦陷,因内战分裂,幕府丧失统治力,殖民地藩主发起统一战争;未来5-10年,朝鲜沦陷至少一半,因明朝皇室流亡朝鲜的可能性超过80%;未来5-10年,明朝分裂可能性为88%,进入霸府统治概率超过80%。】

【建议:任何抵抗都是螳臂当车。】

……

这份评估跟朱墨的看法基本一致。

但他对螳臂当车自然是不认可,狗系统只是个ai数据搜集和分析系统,对历史选择根本没有任何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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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解决这个困局,办法也不是没有。

的确,

这个潮流是不需要去抗拒的,但它需要被规范!怎么规范呢?那就要靠他朱墨来建立一套国际法!

因为,说到底,

之所以出现这种跨国颠覆势力,实际上还是各国统治力衰弱造成的。日本已经内战了,自然管不住南部藩主;朝鲜是“四色党人之祸”,早就一塌糊涂了。大明呢,就是严党二字。

贸易,

当然要做!

可绝不是让给海盗去做!

大明完全可以官私并行,一断于法,官方是织造局、官营钱庄去干,民间则审核颁发牌照。至于日本、朝鲜,玩不玩随便,但是要玩的话,也要遵循大明建立的国际法。葡萄牙人呢,必须入乡随俗,否则就予以剿灭。

思路理清楚之后,其实一切也都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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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变法,尽快把产业平衡起来,只有盘子扎稳了,才能形成对海盗模式的优势。各国看到大明变法那么好,统治者就有信心,如此才能对抗那些离心势力。

当然,

必要的时候,大明还是需要出兵、出钱、出枪去帮他们一把,先帮这几个邻国恢复到正常状态。当各国进入正常状态之后,倭寇,准确说是跨国殖民势力,才会失去依附,最后就只剩下军事对抗。而军事对抗,事情就简单多了,至少不会牵扯到内政嘛。

这时,

他看着俞大猷一脸的抑郁沧桑,也终于明白了一点——

俞大猷这个人,在历史上六起六落,有时候朝廷的评价会很夸张,甚至有一次说是他俞大猷造成了倭寇大爆发;而过几年呢,又再次启用,等打败倭寇之后,又被罢黜,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终张居正变法,他才和戚继光联手扑灭了倭寇之乱。

这么看来,俞大猷自己的人生经历,就说明了倭寇问题的确是超级复杂的,明朝始终摇摆不定,而摇摆不定的根本原因,还是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