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庆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 他不想再承受这么多痛苦了。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像他一样了,命运如此悲惨。

不过,话是这么说, 生意还是得做。

眼看着时九澜快出生了, 时庆也没有闲着, 琢磨着该怎么发家,改善生活。

在村里大概是观察不到什么了,所以他去了城里, 走了老远的路。

这一路上可谓是非常的艰辛了。

刚走出村口救个人, 再多走几步再救一个人, 他赶到城里的时候, 已经救了很多个人了。

时庆累了, 只想说让这些人不要那么快来,甚至慢一点行不行,他急着赶路呢, 不要动不动就倒一个人行不行。

“我都知道你们有身份,但是为什么你们有身份还受伤的这么快,身边就没一个保护的人吗, 为什么偏偏是倒在我的面前?”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上除了救人,一切都很顺利, 希望明天出去不要再救人了。

但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这已经是第十八个了, 时庆面无表情的把人打包安置。

生意没打探出来, 人是一个接一个的救。

这些受伤人士刚刚醒来的时候,时庆直接三连:“不要问我是谁, 也不要说你是谁, 不要告诉我任何东西。”

“我们就这样萍水相逢的就够了, 我不需要报答,也不需要你铭记,只要记得我们萍水相逢就够了。”

柳咏贞一路上见证了恩公救人的场景,终于明白那天他是怎么被救的了,又是为什么会倒在恩公面前。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命运使得他和恩公相遇,让他命不该绝。

看到最后他也累了,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柳咏贞跟着时庆上路,一是为了报恩,二是因为没解决精怪的事心有愧疚,他屡屡言而无信,恩公居然还信他,这让他大受感动,三是恩公夫人不放心恩公一个人上路,他作陪。

现在他说:“恩公,要不我们换一家客栈吧,这家客栈遇到的人太多了。”

时庆麻了,但还是觉得这不是最好的办法:“我觉得这不是换客栈能解决的问题,这家客栈住满了还好,下一家客栈没住满,可能我们就要救满了。”

这话不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出来的,而是经过想象之后,极有可能会发生的。

柳咏贞想象了一下画面,可怕。

好像真的是这样,从他们住进这家客栈起,这家客栈就快住满了,这几天老板都笑开了花。

因为这些人无一不是有权有势有身份的人,平时老板怎么盼都盼不来的,现在都住在了这家客栈里。

柳咏贞换位思考,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也会很开心的,前提是他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但现在他并不是,这就有点不开心了。

“恩公,那我们现在还要换客栈吗?”

时庆回到了房间:“算了,不用换了,换了又能有什么变化,不过是再救人罢了。”

柳咏贞现在非常理解这种心情。

时庆坐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还得想想,该做什么样的生意,娘子说的很对,孩子快出生了,我们总不能再这样穷下去,起码得给孩子一个好一点的家。”

在这件事情上,他是认真的。

现在不用指望大富大贵,好歹也得小富安康,不能让孩子看见家里这么穷。

作为合格的爹娘,就应该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

时庆跟婉婉住着小房子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好的,他们都不挑剔,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但是如果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这小房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够让孩子生活的。

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处处都不好。

柳咏贞赞同这句话,养孩子确实很不一样,他们丹谷也会给孩子好点的环境,但也不会有太好的环境,从小总是要吃点苦的。

“恩公现在有什么想法?”

时庆光顾着救人了:“现在是没什么想法,等我先看看,最好明天不要再有人倒在我面前了。”

从前没观察过做生意的需要注意什么,明天要好好看看。

只能说理想很美好,可惜一出门又遇见受伤的人。

时庆又回到了客栈里,狠狠的沉默了。

“你说他们为什么身边都没有人?”

缺急救也没缺到这份上。

柳咏贞也沉默了,恩公这运气那是非常的好,就是太好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还是得感谢这种好。

“要不我给恩公看看命吧。”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命格?这么奇怪。

时庆之前才听过崽崽提起改命格之类的说辞,也没关注过自己的命格,再想想最近遇到的,突然觉得很有必要看看。

“行,我也很好奇我是什么样的命格。”

倒也不用这么频繁的遇上有身份的人,再这样下去,全天下有身份的人,他都要救一次了。

说实话柳咏贞也很好奇,恩公这经历真的很奇怪:“幸而咏贞学过探命格之术。”

“通常的情况下,修士不主张看旁人的命格,只有好奇的修士会看一看,一般我们大概来判断这个人是好是坏,会看一看命格。”

“其实命格不是判断的唯一标准,但是能概括这个人大部分的经历。”

一个人的命格,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的经历。

时庆经常听到的就是,柳咏贞说他学过某某法诀,忽然有点好奇:“那仙人你学过的还挺多啊,知道的很多。”

柳咏贞不是第一次被夸了,他微微笑着:“其实我们宗门里的弟子都学这些,可以不精,但是一定要学,说不定就用得到的时候,就像是现在,不就用到了吗。”

时庆很少听到他说宗门怎么样怎么样,只是会听到柳咏贞提起宗门,“那你们宗门还是挺好的呀,能够学很多东西。”

柳咏贞嗯了一声:“宗门对我们很好,教导的长老也很认真负责。”

时庆对他的宗门走了好奇心:“那是很不错,娘子从前看的话本里,宗门都是勾心斗角,争斗不断的,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这样。”

柳咏贞已经知道他们爱看话本了,所以对提起这件事很不意外,“据我了解的宗门,不像是话本上那样,但是有些小宗门的确是勾心斗角的,其实在哪里都是免不了的,世界不可能只有光明的一面,咏贞也不喜欢算计和勾心斗角,但是不代表咏贞不会。”

这种东西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人不可能永远都是那么简单而纯粹的,如果哪一天真的遇到了,你会代表能自保。

时庆惊讶:“我以为仙人你不会这些。”

因为从表面上就看不出来,而且相处的这些时日里,他跟普通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柳咏贞一笑:“咏贞当然会,但是没必要用。”

“勾心斗角真的没什么好的,容易让人的戾气无限激增,平和美好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不是俗话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吗,咏贞觉得很有道理。”

时庆想到了和娘子成亲以后,美好快乐的日子,“那也是,平平淡淡的也挺好的,过得开心就好。”

柳咏贞观测完恩公的命格,没什么异常的:“是的,所以咏贞所求的也很简单,恩公的命格看起来不错,会遇上贵人,得贵人帮助,只是……咏贞观测到的是,恩公遇贵人的几率没有这么高,怎么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会遇上贵人,不代表每时每刻都遇上,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很不正常。

时庆也奇了:“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怎么总能遇上有身份的人?”

柳咏贞沉吟:“莫非恩公身边有什么气运滔天的人?”

可是这气运滔天之人,不是只有那一个大能吗?

但是恩公家里并无旁人。

可那一天看到的气运和福泽并不会是错觉,太深厚了。

时庆也懵了:“可是我家里就只有我跟我娘子,没有别的人了呀,如果孩子也能算的话,那就是三个人。”

柳咏贞也在怀疑:“会不会就是孩子?”

可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拥有那么深的福泽跟气运?除非孩子就是大能转世,但是这个可能吗?

不是觉得恩公不配,只是这种几率很小,可除了这种可能性,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时庆就是觉得自家孩子,哪都好:“如果是孩子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恩公美滋滋的笑着,柳咏贞不知道该不该说。

恩公,这不是能不能接受的问题呀,这是……

时庆注意到了仙人的欲言又止,非常直接:“仙人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不用顾虑的,可以直接说出来,你们要说不说的,我又不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直接说出来不好吗?猜的话很累的,猜来猜去又不一定猜得中。”

为什么人不能简单点呢,猜来猜去真的很复杂呀。

柳咏贞也拿不准恩公会不会介意:“恩公,如果恩公的孩子不是恩公的,恩公有什么感受?”

时庆直接蒙圈了:“什么叫我的孩子不是我的?”

柳咏贞迟疑:“就是……大能转世?这样就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孩子了。”

时庆明白了:“你的意思不就是别人投胎的嘛,下次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搞得这么复杂,也不用说这种,我的孩子不是我的这种话,他来了,那就是我的孩子,他来到这个家,我就是他的爹。”

“人都是要投胎的嘛,别人投胎来我的家里面,成为我的孩子,这不就是一种缘分吗,是谁投胎的没那么重要。”

“再说了,我也觉得,我的孩子他不简单,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我跟娘子都知道这件事情,可这并不妨碍我们对孩子的爱,他已经是我的孩子了呀,我们这辈子就是父子呀。”

柳咏贞对恩公这种豁然和开明惊讶:“我以为,恩公会很不能接受孩子是大能转世的,会很在意这不能算自己的孩子。”

时庆很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会呀,他来了就是我的孩子。”

柳咏贞见得少这样的人:“那看来是咏贞狭隘了。”

时庆慢慢的回忆起了跟孩子相处的这段时日。

“其实最开始见到孩子的时候,我对他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只是一看到他会很开心,希望他一直开心,永远永远都开心,也希望我的孩子跟他一样。”

“后来知道他是我的孩子了,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还有一种别的感觉,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像很复杂,就是那个时候看着他,就看到了他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会变成怎么样,也会期望着他能够更好。”

“再后来,还是希望他一辈子开开心心的、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实话说,能不能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我都不是很在意这些,我更希望他能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行。”

“我们只有这一世的缘分,我并不希望拘束他什么,我只会很遗憾,只能陪他这一辈子,我也想能够陪他久一点,可是你也知道嘛,普通人能活多久呢,能跟孩子在一起的时日很有限,我们对孩子没有什么期许,他好就行。”

“其实有的时候,我看到他,就想起了我爹,我在想,是不是那个时候我爹也是这么想的,他只希望我平安幸福快乐,对我从来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

“现在的我也许就是那时的我爹,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也是那个时候,他忽然明白了爹爹对他的爱,一如他后来看着崽崽。

“甚至如果可以,我还想下辈子做他爹,但是我也感觉这是不太可能的。”

因为这个孩子不是一般人。

时庆很早就明白了这个事实,能有这辈子已经是缘分了,所以要好好的珍惜。

感情也是一天天相处出来的,他跟孩子处了这么久了,要是突然不做他的孩子了,他会很难过。

柳咏贞忽然想起了他爹。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爹了,现在看着恩公,忽然想起了好久没有回去探望的父亲。

不过,可能他爹又去哪个秘境了,一闭关几十年,他是想见也见不着。

也许有个修士爹,就是这样了,注定跟普通父子的相处不一样,每次想见他爹的时候,他爹不是在闭关就是在闭关,他这一腔思念就熄灭了。

见了面,他爹也会说:“大老爷们儿,感伤什么,别说什么想不想的了,像个男人一点,快去修炼,别整这些七七八八的。”

柳咏贞每次就……刚刚有了情绪,也迅速消失了,甚至还被他爹一个大逼兜盖了头,差点以头抢地。

他爹怎么就不像恩公这样呢?

也不至于他每一次思念都没有说出口,他爹直接给他整得啥话都不想说了。

柳咏贞感慨:“恩公,要是我爹就好了。”

这样至少父子关系很和谐。

时庆被吓了一跳:“这这可不兴认爹啊,我是有孩子的人,怎么能随便乱认孩子呢,那我孩子该不高兴了。”

虽然就是,孩子其实很少有不高兴的情绪,但是他还是得顾着点,不能因为孩子没有这种情绪就瞎来。

那把孩子当成啥了?

这不行。

柳咏贞:“……恩公不必激动,我也没有这个准备,只是忽然很感慨而已。”

时庆从惊吓中恢复冷静:“你没有这个准备就好,你要是有这个准备,娘子该骂我了,我都不用娘子骂我,我自己都要骂自己了。”

那不能出去一趟,干的都不是人事儿。

“你感慨感慨的行,但是别动这个想法,我不想喜当别人的爹,没这兴趣爱好。”

柳咏贞:“我觉得,我爹应该也不乐意自己的儿子变成别人的儿子。”

他爹看起来啥都不在意,但是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在意。

真要是这样……

回去就把他爹的山头给炸了:)

时庆觉得很有道理:“我觉得你爹肯定不乐意。”

这甭管乐不乐意,都得是不乐意,不然像什么话。

柳咏贞看得出来恩公在努力的表示自己的不乐意了,“恩公倒也不必这么避之不及,咏贞真的没有这种想法,也不打算改姓。”

“但如果咏贞真的是恩公的儿子,应该也不算差吧?”

时庆预警:“事先说好啊,真的不能是。”

“那其实不用你俩比,肯定是我崽好。”

这是毋庸置疑的呀,他崽一看就优秀啊!

柳咏贞有点意外又不是很意外:“恩公一点都不犹豫,咏贞有哪里不好吗?”

虽然这只是一个假设,柳咏贞莫名的胜负欲被挑起来了。

“假设咏贞与恩公的孩子,都有机会成为恩公的孩子,恩公就不考虑咏贞?”

时庆非常肯定:“那当然呀,我还是喜欢我崽呀。”

这还需要考虑吗?这不是闭着眼睛选都能选中崽吗?

柳咏贞琢磨着:“咏贞……也是不算差的吧?”

他也是别人口中的优秀孩子啊。

从小到大都是啊。

尽管柳咏贞不大在意这点,但是不得不说,他从小就是在跟别人对比里一路赢着长大的。

结果现在还要输了吗?

时庆迟疑了一下:“真的要我说实话吗?”

柳咏贞:“实话。”

说假话有什么用,实话又不是不能接受。

时庆:“实话有点伤人,但是,仙人你只是不差。”

“我崽那是非常厉害啊!”

甚至都不用崽崽证明什么,从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那肯定是最厉害的呀。

这有什么可比的,都不是一个层次的,有什么好比的。

柳咏贞:“……恩公就不犹豫一下吗?”

好歹留一点面子。

时庆:“可是……主要是没什么可比的。”

柳咏贞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输得如此干脆。

“恩公好歹挣扎一下再选,让我觉得公平一点。”

时庆沉默了一下:“问题就是,没什么好挣扎的。”

两个人看起来就差距很大。

柳咏贞也沉默了:“其实,我也不是个不优秀的人。”

时庆也承认这点:“其实我也看得出来,你真的不差。”

但是不差跟厉害,那是两码事儿啊。

柳咏贞试图列举一下自己的优点:“比如咏贞学过的东西不少,样貌也还可以……”

时庆打断:“如果是别的我还要考虑一下,但是你要是说长相的话,你们真的没得比,差距……那确实有一点大。”

柳咏贞:?

“差距有点大?”

从样貌上就开始输了吗,差别有这么明显吗?

时庆点头:“是的,很明显。”

“明显到,只要见过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崽。”

真话总是这么的伤人,他也不想说的,但是,怎么能够想到最先提出的是样貌的问题。

这个他很有发言权。

柳咏贞沉默了。

没记错的话,丹谷样貌第一的,好像就是他啊。

其他宗门也是承认这点的。

结果今天输了。

“……这个要等孩子出来才能见分晓。”

这是柳咏贞的倔强。

他不算一生要强的人,他只是想输得心服口服。

别的不算,至少样貌这方面,不是他自负,能够比得上他的真的没那么多,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句,很少。

在没见过之前,柳咏贞单方面觉得,这是当爹爹的对孩子的偏爱,肯定是看自己的孩子看哪里都好,有失偏颇。

一定要见到了,才能客观、公平、公正的比较,这样结果才是最客观的,不参杂任何私人感情的。

柳咏贞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直到后来,真正的见到了……

柳咏贞:还不如不见了。

样貌被吊打就算了,竟然没一样比得过的!

这不合理!

作者有话说:

自信点,把竟然去掉,你真的比不过啊

柳咏贞: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