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鸡鸣时分时间不多,赵鲤重新整备,踏出了狴犴庇护范围内的柴房。

她重新踏上去往孙府祠堂的路,进入孙府大门的瞬间,视线便被遍地生长的黑褐植物吸引。

这些从瘦长怪妇腹腔中爬出的根须,扎根在石板的缝隙间,已经生长得相当强壮。

赵鲤提着重新点燃的蓝纸灯笼,照着人皮记载,灯中白蒿与蟾蜍皮所制的蜡烛,可以让人影融入月中,不会被这些东西攻击。

赵鲤潜行技能全开,轻手轻脚顺着墙根,溜往祠堂。

巨大的红顶祠堂上,赵鲤小心地掀开瓦片。

她担心被孙福埋伏,一路沿着墙垣屋脊爬高上低。

伏在祠堂顶上,终确定无事,这才小心地移开瓦片,下到梁上。

祠堂中,灯烛长明,光线明亮。

一路来的平顺,倒显得赵鲤的鬼鬼祟祟有些多余。

确定无人后,她有些奇怪地从梁上下来。

孙家的祠堂宽大,但十分的空阔。

供桌上只有两个牌位。

孙农入宫做了太监,还未发迹之时,无根之人被人瞧不起。

家中花着他的断根钱和请同乡带回的钱财,修了大房大屋,却依旧瞧不上他。

孙农孤家寡人一个。

后来,混出了人样,亲戚们重新出现,又是另一码事。

但即便他已经曾在京中呼风唤雨,一把年纪回到家乡还是会被父亲当众捶打,责问为何不孝断了香火。

这是一种默契的撇清仪式,能叫家里爹娘不背上卖儿的恶名。

这场戏归乡的太监大多都要配合着演。

只是演完了,孙农依旧不被允许进祠堂祭祀。

这种情况是个人都会憋屈,更何况本就容易出现心理状况的太监阉人。

孙农后来炫耀似的修筑起大宅,自己在这大祠堂里,摆上了爹娘的牌位。

他曾对孙元等孩子叮嘱,日后也要这般祭祀他。

这些都是孙元所说。

赵鲤环视了一圈这空****的祠堂,转动供桌上的烛台。

随着机括声,一条小道露了出来。

藏身桌后警觉的赵鲤,再一次疑惑。

孙福到底死哪去了?还有那个瘦长怪妇。

为何竟无人阻拦她。

打开机关时,最容易大意松懈,是最好的埋伏时机。

但还是无事发生。

赵鲤心中反而悬着,觉得不安,现在那位孙管家,定然在憋大的等着她。

这样一想,她更加小心。

走下暗道时,活像一只警觉的兔子。

向下的暗道并不算长,台阶和两侧墙壁痕迹都很新。

十分干净,没有一点尘埃,两侧都亮着长明灯。

赵鲤走在光明中,十分不安,猫腰加快了步伐。

走下长长的步道,她到了一处开阔地。

没时间观察周围环境,她猛地向旁边跃出,避让可能从任何角度射来的弩箭。

然而,背贴墙壁紧张许久,还是无事发生。

赵鲤忍不住咬紧后槽牙,孙福究竟有什么阴谋。

这处鬼域中的地下空间十分宽广,宽广得违背物理法则,几乎就是一方独立的天地。

这里一比一复刻了孙府的格局。

只是装饰细处,有了很不一样的差别。

赵鲤遥望着立在门前的石狮子。

两只石狮子与地面造型一致,但是双眼都嵌了两颗红到诡异的红宝石。

这红宝石品相极佳,若是抠下定然十分值钱。

在孙府朱红门上,嵌着横八纵八的门钉。

以孙农身份,无疑是逾制的,更不必说门钉看着都是黄金铸造。

传说中孙农简朴,全部身家都用作善事。

想来,中间可能存在着一些误会。

还有隐藏的大敌孙福在暗处,他不冒头赵鲤行事越发谨慎。

绕了个圈子,从侧角门翻墙而入。

一落地,便看见眼前直愣愣站着的人。

赵鲤拔刀挥出,刀却险险停在这‘人’的脖颈处。

她一眼就能确定,这是一个被制成人偶的死人。

作门房打扮,弓腰迎客。

人皮尸偶是林知的拿手把戏,只是眼前这个做工格外的粗糙。

面皮干瘪,有皮屑暴出。

整个身体都因脱水,显得瘪塌。

赵鲤留意到,这人偶拱起的手,有厚厚的茧子。

心念一动,略弯腰,以刀柄撩起这人偶的衣摆。

轻轻试探了一下,刀柄探了个空。

人偶下身并无该有的器官。

应当是祭器的受害者,惨死后,被人折腾摆放到此处。

赵鲤用鞋底蹭了下刀柄,继续前行。

整个孙宅,时不时都能看见这样的人偶。

这些尸皮偶,都作下人打扮,立在孙府各处。

人为塑造出了一副,恶心的诡异富贵像。

赵鲤路过水榭边,两个端着盘子的尸皮偶。

盘中还摆放着新鲜的绿豆糕,等待着主人的享用。

脑中盘了一遍孙府的地形,赵鲤决意从后宅迂回。

只是,步入后宅便是一惊。

遍地铺就的锦缎像是不要钱。

这些贡品等级的缎子,地毯一样铺在地上。

赵鲤曾去过一趟皇宫,皇帝老子的办公室都没这般富贵。

还有树上,也层摞层的挂着锦缎。

一派极致奢靡的景象。

赵鲤踏在这些寸丝寸金的缎子上,改了主意,转身走进奢华的院落。

据她所知,孙农没有对食,也没有妻子,孑然一身。

院中为什么会有女眷住处?

院落中,无一不是极好极精致的器物。

处处都闪烁着富贵的光芒。

这院落应该是为了女性设置,赵鲤走到房门前轻轻一推。

门吱呀一声打开,浓烈的香料味道传入鼻腔。

熏得赵鲤立即屏住呼吸。

屋中十分明亮,十二枝铜烛台上明烛煌煌,气味一闻就是鲛人油所制。

脚下绵软,三指厚的长绒地毯,踩着脚感极佳。

屋中同样堆满了色泽艳丽的锦缎。

在重重垂纱之后,赵鲤看见一个坐在妆台前的影子。

这影子侧影单薄,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脑后,是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