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在剧烈的震颤。

考场的光膜隔断,与外边是两个世界。

赵鲤置身其中,未感受到震颤,却看见了外边东倒西歪。

木质建筑正在坍塌,砖瓦哗啦啦掉下,砸在光膜上又弹开。

原本船舶司外,以一人合抱的巨大原木立了寨墙,现在这些寨墙纷纷坍塌。

一根根原木倒下,一路滚动,砸碎了不少物件。

赵鲤看见玄虚子和林著在祭台上摔成了滚地葫芦。

幸好两个老头身子康健,相互搀扶着从瓦砾中站起来。

他们还记得赵鲤的嘱托,疾步上前携手护住了祭台上的供桌。

周围校尉纷纷上前,与他们共同护住祭台上摆设的祭物。

赵鲤遥见寨墙坍塌,正好便是沈晏等人防线的位置,本就心急如焚。

又看祭坛上的人,个个满头灰土,不少人被砖瓦砸得头上冒血,还死死护着竖起的长幡,更是焦急。

就是赵鲤心理素质超群都坐不住,更遑论这些前来应试之人。

他们本以为南下是一桩天大机缘,泼天富贵。

不料泼天是有了,富贵却不见踪影。

如此情形下,任谁也无法安心端坐。

瑞王的屁股也黏在席子上,他席位在前,努力的别头来看赵鲤。

“赵千户,这莫不是地龙翻身?”

再见赵鲤,他第一次和赵鲤说话,语气相当有礼貌。

“您可有办法?”

赵鲤同样黏在草席上,本火冒三丈,听他说话就想要他闭嘴。

不料他这样有礼貌。

赵鲤也就稍歇了火气:“你别管,快写就是。”

张蛾给瑞王留下的心里阴影非常巨大。

夜夜梦魇中,他每每哀求沈晏和赵鲤早些来救他。

导致他对沈晏赵鲤产生一种可怕的信任和期望。

若换做攻略游戏,便可发现,瑞王已经在恐惧中达成了自我攻略。

赵鲤这一句应付,他如得至宝,竟真的埋头去写。

和赵开阳一样,瑞王做人水平不行,书却是念得好的。

背靠皇室,坐拥天下最丰厚的教师资源和藏书,否则也不会被林著这老头儿看中。

四书五经熟读在心,破题之法信手拈来。

下笔如飞,刷刷便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赵鲤本未留意。

她在心中联系之前放在外边的小纸人,想确认外线情况和沈晏他们的安危。

但光膜隔断了里外,赵鲤的小纸人没有回应。

她也不敢召唤小信使。

幸而郑连很快灰头土脸的跑了回来。

“赵千户,沈大人他们没事。”

赵鲤松了口气,正要说话,便听见了远处一声凄厉的婴孩啼哭。

身在考场之中的赵鲤没有感觉,立在外边的郑连却是猛地捂住双耳,惨叫一声。

一线黑红脓血,从他的指间淌出。

赵鲤遥望远方,便见铅云之中,影影绰绰俱是影子。

这些黑色的影子不过巴掌大小,半藏云中。

只有一张张带着白色面具的脸,露在外边。

不怀好意的望向下方。

每一张面具上,都是一个血色纹样。

倭国神话认为,神栖身于世间万物。

万物皆神明,有八百万神。

卜部氏篡城隍香火,借盛茂坊中积怨,正在打开通道。

他们臆想的神代倭文和倭国神话,正在假成真。

云层中密密麻麻的影子,便是倭国神话中的‘神明’

阴云翻卷,飞沙走石。

云层中时不时闪过一丝电光。

如结果子般,一些弱小的影子,先行撕开云幕。

这些影子,细小如蚂蚁。

力量也微弱不堪。

号神明,却是一些微小的小精怪。

这些小东西集合起来,汇聚成一条黑色河流,朝着考场金光撞来。

郑连耳中嗡嗡作响,有些听不清。

待见这黑雾卷来,他被这黑烟声势所慑。

此也是人之常情。

任谁如站在火灾现场,见浓烟滚滚都会心生畏惧。

尤其这烟雾翻卷,还夹杂着无数细细碎碎的诅咒呢喃与恶意笑声。

但退一步是本能,下一刻拔刀却是职责。

郑连双耳灌满黑血,闭目屏气,后撤一步,拔刀斩去。

他心存死志,本着要死也要死得壮烈原则,一头撞进笑声不断的黑雾。

面门像是被蚊子撞上,只觉酥麻中有些疼。

却是那些不知何物所化的‘神明’正在啃咬郑连的面皮。

它们虽细小,却阴毒得很。

汇聚成团,直往郑连的耳中钻。

细爪滑过敏感的耳道,异物进入耳朵的痛感让郑连失了方寸。

细细碎碎的异族语言,汇聚成一种让人发狂的噪音。

郑连抹去脸上的东西,抓得一团黑漆漆芝麻似的玩意,不知数量多少。

想着弄死一些算一些,投向脚底全踩了。

他还想继续,却听有人喊话。

只是耳朵眼堵着,听不清。

愣神之际,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按住脑袋。

郑连先是觉得脸上一凉,像是喷洒了什么东西。

随后只听噗嗤一声,身上一烫。

被密密麻麻小芝麻点神明糊得严严实实的郑连,身上一清。

那无处不在的酥麻啃咬之感消失。

再之后,郑连又被按在地上。

虽不知来人是谁,但郑连知道是友军,没有挣扎垂下头。

来人手很重,掰着郑连的头给他冲洗耳朵。

郑连嗅到了一阵浓烈的酒味。

待到糊在眼睫毛上,想爬进去咬他眼珠的东西都被清理。

郑连张开眼睛。

……

“郑连!”

异变突生时,赵鲤眼见着郑连被卷入黑雾中。

心中激动,再次试图起身。

奈何桌子都捏碎了一个角,还是起不来。

外边的声响都被‘神明’们嘈杂的声音遮盖。

黑雾撞在光膜上,无声无息消散成黑烟。

赵鲤视线被遮挡,只见外边翻滚黑雾。

她心中暗恨这该死的机制,焦急无比之时。

却见外头如墨的雾中,乍然亮起一道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