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丘诡异的支棱,让赵鲤在雨中逃窜脚步停了一瞬。

紧接着,她觉得玩偶似的丘丘坠手一沉。

一声钟响压过了雷声雨声。

钟声穿越了时间长河,回响在整个世界。

将世界淹没的瓢泼大雨都仿佛停顿。

天上那天灾似的八爪巨鱼怔住,竟朝着赵鲤‘看’来。

在大雨中逃窜的赵鲤足下骤然升腾起一柱风暴,将她卷上天去。

赵鲤像是滚筒洗衣机里的小蚂蚁,身不由己在风中乱晃。

天旋地转之际,雷光闪烁的乌云中,熠熠发光的银白龙尾一甩。

硬生将这御风的八爪巨鱼抽飞出去。

紫蓝雷蛇一道接着一道,以令人应接不暇的频率落在它身上,眨眼将它炸成一团巨型血肉烟花。

鱼肉沫还来不及落地便蒸发。

风暴骤然停歇,乌云遮蔽的月光重新照亮天空。

气势无匹,美丽无双的巨龙御云盘旋京都上空。

毁了大半的京都,幸存者全都仰头望着天空那美丽的神龙。

不少仓皇逃命之人忘情跪倒在地,以为神祇降下慈悲拯救。

便是神宫之中残存的几个阴阳师也脱去帽子,如疯癫了般跪拜。

然而紫雷当头落下。

一声清啸,天空的神龙架着祥云离去,穿梭云间,飞向义州战场。

在风暴中颠簸了无数圈的赵鲤,湿漉漉躺在龙角旁。

捂着嘴,克制自己别吐龙君脑袋上。

丘丘大抵晓得自己装逼失误,畏畏缩缩在赵鲤旁边转悠了两圈后,嗫嚅道:“我去通知宫战和崇德水军。”

它扑腾着从龙背上跳下,临走还不忘顺走一根鬃毛。

……

“他娘的。”

宫战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作为北地人他头一遭见识海上风暴的可怖。

“不顺,不顺,不顺。”

熟悉水战被指派来支援的魏世碎碎念,宫战听得恼火又无奈。

手猛按住魏世脑袋摇:“我晓得你小子是好意,但是你能走远点念吗?”

两人站在摇摇晃晃的战船上,对话被同在船首的崇德水军将领霍宗听了个清楚。

老人家迷信得紧,忍不住冲他两人瞪眼。

待要教训教训后辈时,忽听得左右阵阵惊呼。

霍宗冒火呵斥:“吵什么?”

他四下看去,只见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天上。

便是水中的鲛人,都是同样愕然表情。

霍宗缓缓抬头看,夹在胳膊肘里的兜鍪嘭一下掉落在地。

“龙……?”

霍宗张大了嘴,想问左右是不是他眼花。

但已经无人有空回答他。

宫战嘴巴张太大,嘴角都快淌下哈喇子。

他猛一扯旁边的魏世,没敢指天上,仰着下巴问道:“那,是不是咱赵千户?”

魏世哪有他的好眼力,眯眼细看,扯着根龙须的黑白团子从天而降将他砸了个后仰。

等他手忙脚乱将这黑白团子从脸上撕扯开,便见企鹅丘丘趾高气扬站起来,扬声命令道:“那边完事了,各位可以去洗地了!”

它嚣张得紧,叉着腰喊。

……

义州战场,钟声响彻战场时,裹在寒雾与骨灰阴云中的双方碰撞在一起。

说是碰撞也不妥当,是单方面的屠杀。

寒雾中,听得阵阵铁索声马蹄声,所过之处枉死又被唤回人间的亡魂消失不见。

立在巨大法身中的沈晏,张开右手掌,掌心浮着一枚双瞳眼珠。

眼珠注视处,黑火中青鸟飞扑,精准将敌阵中头目要人狙杀。

听见钟声,他眉头蹙起。

这钟声响过几次,每一次都是赵鲤遭遇危险时。

沈晏向自己右手无名指,借由两人的联系探查赵鲤当前情况。

地面战场上,原本如蚁群般奔涌而来的倭人军阵早已被冲得七零八落。

尤其京都变故突生,不少与鬼神缔结契约者,契约毁暴死当场。

当然也有一两个幸运的——比如筑前吉秀。

出于慎重,并未将与鬼神的契约安放阴阳寮的他侥幸存活。

但片刻前的自信与豪气在他脸上**然无存。

在忠心家臣不计代价的护送下,他们仓皇南逃。

能逃出那片山谷的人,不足半数。

沈晏抽空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随后漠然垂眸。

筑前吉秀浑身狼狈,混乱中他虽看不清己方损失多少,但他知道一件事——他败了。

两腮咬紧,在家臣护送下后撤,他强打起精神,令臣下高举旗帜。

大声呼喊着,重整队伍。

往日残暴积累的威势倒也有些用处,队伍勉强稳定下来。

筑前吉秀深吸一口气,想在那寒雾追来前说点振奋人心的话。

然而只开了个口。

下一瞬,两侧密林次第响起两声猫叫。

仿佛讯号,山林中亮起一片若星火的火光。

“轰他娘的!”

熊弼与田齐站定阵前,两人脸上都是一脉相承的狂热。

没素质的粗野号令后,淋透火油的巨大投石像是天上的星子坠落人间。

一声接一声的轰鸣中,烈火爆燃不知多少人殒命。

空气中都是肉烧焦的气味。

“大人,快走。”

筑前吉秀最忠诚的猎犬弃了武器,推攘他的后背护他离开。

他们在炸开的投石下穿行,刚接近荒林边,又是两声猫叫。

一个巨大黄色毛团从林中撞出。

将筑前吉秀与家臣分隔开后,这橘黄毛球弹弹在空中一团,缩为一只肥硕橘猫。

“干得好大黄!”

谈莹纵马呼啸而过,手中马刀剁下。

借着马匹的冲击力,将那身材魁壮的家臣一刀枭首。

谈莹回马再奔较远的筑前吉秀而去,耳边嗖嗖两声,是玄泽射出的箭。

这两箭正中筑前吉秀后心,却见黑暗中亮光一闪。

沈小花与盘在它脖子上的沈白一道杀出。

两个小东西许久未搭档,倒也没生疏。

沈小花口中衔着小短刀,双眼直直盯着筑前吉秀的脖子——这人头值钱!

为了赏钱脸皮也不要的小猫校尉抢人头,口中叼着的长刀斜劈在筑前吉秀颈侧。

一刀未曾彻底豁开肌肉粗壮的脖子,被它收买的沈白急射而出弹出毒牙。

牙咬在筑前吉秀脸颊上,阿白随沈小花跃开,免遭敌人反扑。

小蛇呸呸吐信子,只觉得咬到了脏东西。

所有人都等着筑前吉秀毒发时,他做出了无愧身份的举动,果断一刀削去了半块面颊,露着牙龈转身便跑。

沈小花哪舍得到手的鸭子飞掉,正要追上去,被谈莹叫住:“小花。”

不解的沈小花望见地面升腾起的寒雾终是驻足,嘴里不干不净咕噜咕噜两声。

它脖子上的阿白过电般打了个激灵,生着两个小鼓包的脑袋仰起看天空。

筑前吉秀捂着脖子在林间逃窜,血肉滋养的身体让他极强壮。

脑中咒骂百遍,但他并无沮丧。

心中想的是此番失败,要逃出去重振旗鼓。

正这般想着时,他发现天上亮了起来。

黎明了?

奔逃中的他不解望向天空后,猛顿住脚步。

月下,盘坐在龙角旁的少女黑发丝缎一般垂下。

而背着她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