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紫纱罗的赵鲤立在阶上,清透的晨光照在她的脸上长发上。

一双摄魂夺魄珍珠似的眸子,瞧着实在漂亮到了极致。

可与阴阳师缔结契约后素来嚣张,不是讨要血食就是讨要祭品的鬼神们,都安静下来。

本失礼围着赵鲤评头论足,喳喳不停地玩意们轰然散去。

赵鲤侧首,望向领她来此的那个女人。

身着红梅色浮织纹礼服的女人面色一白,向后退了一步。

一大团黑色光芒自她下腹挤出。

黑芒中两人高的枯骨蝴蝶,急逃向远方。

缔结契约的妖怪逃了,女人脸色更白。

汩汩鲜血顺着她衣角淌下,将白色足衣染得通红。

女人不知是受创还是畏惧,腿一软跪在了阶下。

赵鲤没工夫与她计较,问道:“你说谁在等我?”

她问话的声音,透过白色面具传出,有点闷闷的。

却让死寂的现场,瞬间活了过来。

上方的阴阳师们哪还敢再站在高处看她,纷纷急奔下来。

用几近于谄媚的态度,将赵鲤迎上一架步撵。

亲抬了往石阶上走。

自用了竹枝伪装,赵鲤便与倭国本土神灵无异。

坐在步撵上,身负的神恩与功德让她重得不可思议。

京都有头有脸的阴阳师,多数上了年纪,险被步撵压断腰。

赵鲤收了自己尊老爱幼的优良品格,以一种嚣张的姿势支肘靠在步撵上。

视线扫过右方一个老头子,见得对方衣上卜部氏家纹,她面具后的嘴唇缓缓勾起。

手掌一拍,喝骂道:“走快点!慢死了!”

听她催促,又换了一批稍年轻些的来抬。

这些年轻阴阳师中不乏优秀者。

但都扛不住赵鲤坐着的步撵。

一直到了长阶尽头,这些平民面前人模人样的家伙,个个汗湿衣衫。

有那爱脸面爱敷粉的,脂粉被汗水冲刷得一道道,前襟脏污不堪。

赵鲤却是揽着衣角走了下来。

山顶,是一座深黑色的神宫。

赵鲤留意到,足下的石板上凝结着一下冰花。

这里的温度也比下头低很多。

果然,紧接着便见长桥末端行来两个纯白色的女人。

白发白肤连眉毛睫毛都是纯白色。

两个女人生得一模一样,呼吸的频次节奏都一样。

胸口起伏,一吸一呼之间,吐出阵阵寒气凌然的白雾

与这对双生子缔结契约的也不难猜,大抵是雪女雪童子之类。

双生子赤着双脚,指甲盖都是冰凌般的白色,每走一步地上便凝结一层浅浅的冰壳。

相比之前的女人,这对双生子对赵鲤倒没表现出任何敌意。

应当说,她们漠然得缺少敌意这种情绪。

负责看守神宫的双子躬身,邀请赵鲤入内。

这一下,倒是逆反了位置。

赵鲤这外来的率先踏上桥面。

那些阴阳师反倒跟随在后。

踏着酱黑色的桥面,赵鲤一步步走向藏在山顶的神宫。

这神宫规模较大,四处有祝连绳悬挂,气息倒是清净。

不知内情的哪晓得这是个什么妖魔鬼怪窝。

神宫之中,分为无数竹木搭建的红顶祭台。

每一个祭台中央,都是一封契书。

都是较为强大的鬼神,才配将契书供奉在此,可得供奉也是一重束缚。

赵鲤行走,足尖似是无意踢到了一粒石头子。

拇指肚大小的石子在地面弹了两下,最终落到了一条小道上。

小道末端的红顶祭台上,是一个黑色的瓮,上面朱笔勾画了一只乘于风暴上的八爪怪鱼。

赵鲤收回视线,在雪双子的带领下来到一座高台坐下。

方才已见识过她战力的阴阳师们,纷纷领家族子侄上前。

匍匐高台之下,想要被赵鲤挑选中,知晓她的真名真身,缔结契约。

大量供奉漆盘中的酒水瓜果,堆砌在高台下。

阴阳师们轮番举着金铃与白纸扎制的御幣,跳着取悦神明的怪异舞蹈。

看他们抛洒金箔,半点也没有被取悦到赵鲤面无表情。

直至月上中天,她依旧没有对哪一个阴阳师表现出青睐。

正当众人逐渐焦急心慌时。

端坐高台的赵鲤,忽然张开了眼睛。

她朝一处看去,只听见一阵碎裂的声音,先时细微而后越来越大。

阴阳师们也扭头望去,纷纷勃然色变。

但见一个又一个祭台塌陷,围在周围的祝连绳纷纷无火自燃。

升腾的黑色火焰中,象征庇护的祝连绳纷纷化为飞灰。

有记性好的骇然发现,垮塌的祭台都是赶赴朝鲜义州战场的阴阳师契书。

“发生了什么?”

“我们……败了?”

这些问题自无人回答,一片死寂中,高台上的赵鲤发出了一整日来最欢悦的笑声。

义州的那些野兽成功踏进了捕兽夹。

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在诸人莫名的注视下,赵鲤举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半张面具,唤道:“丘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