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三十五节
战场西北面。
李堪和张横的西凉步卒大军为了尽快撕开方阵,把大军部署在方阵的正前方,并组织了十几个攻击小队反复冲击,试图突破方阵的防守,然后让铁骑展开冲击。谁知鏖战一个多时辰后,自己的铁骑依旧被挡在战场的一侧,迟迟没有杀到。
这时北疆军突然展开了反攻,方阵在短短时间内,由坚不可摧的“堡垒”变成了汹涌澎湃的“浪潮”,一重重的波涛发出惊心动魄的厉啸,铺天盖地地席卷而至,把西凉人打得心惊胆战,连连倒退。正在攻击的十几个突击小队转眼就被无坚不摧的惊涛骇浪吞噬了。
李堪和张横大惊失色,急忙下令结阵固守,死死稳住阵脚,并擂响战鼓,竖起“双兔”大旗,向正在一里外的战场上激烈厮杀的杨秋请求大队人马支援。
张白骑指挥大军掀起阵阵狂澜,奋勇推进。他想乘着西凉铁骑还没有赶到之前,利用优势兵力包围对面的西凉步卒大军,将其围歼。
“大人,敌人求援了。”余氐根手指敌阵中的“双兔”大旗,大声叫道,“要派人杀到敌军侧翼,挡住敌骑的支援。”
张白骑连连点头。他担心己方的度辽营兵力不足无法缠住西凉铁骑,急忙下令正在大军后方重整军队的李尧急速插上,从西凉步卒大军的侧翼展开进攻,尽快摧毁西凉人的防守,包围西凉人的步卒大军。
“擂鼓……”张白骑转身冲着传令兵用力挥挥手。“告诉各部,急速进攻,围住敌人。”
杨秋远远看到了那面在血雨腥风中剧烈颤抖的“双兔”大旗,他想去支援,但力不从心。
度辽营名震天下,曾是大汉戍守北疆最精锐的铁骑,和这样一支身经百战的军队打仗,西凉人明显差了一截。和度辽营的将士们相比,西凉人无论在个人的武技上还是战阵的配合上,都有很大差距。如果不是西凉人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这场厮杀已经分出胜负了。
杨秋不敢抽调军队支援李堪,以免丧失了人数上的优势而导致大军迅速溃败。
“急告韩大人,请他动用后备援军,或者从中路战场上抽调军队支援李堪,挡住北疆军的反击。”杨秋一边用力擦拭着花白胡须上的血迹,一边焦急地说道,“告诉韩大人,请他尽快把主力大军拉上战场,迅速改变战场上的不利局面,免得我大军遭受重大损失。快,快……”
战场东南面。
杨凤、梁百武指挥大军突然变阵,巨大而坚固的“堡垒”迅速变成了一支巨大而锋利的“铁锥”。
变阵之时,梁兴和马玩正各带一支铁骑沿着方阵两翼游射,看到方阵两翼忽然“坍塌”,他们以为有机可乘,匆忙挥军进击。方阵两翼“坍塌”收缩之后,阵中的弩炮车阵立时成了攻击前沿。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弩炮连续射击,箭矢如蝗。西凉铁骑遭到了重创。
梁兴和马玩死里逃生,带着肝胆俱裂的骑卒飞速后撤。他们的撤离,把夏昭的步卒大军完全暴露在北疆军的攻击之下。华雄率先展开了反攻,继而杨凤、梁百武带着“铁锥”大阵奋力前推,把夏昭的步卒大军打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梁兴和马玩以最快的速度重整铁骑,三千多骑卒再次冲向了战场,勉强帮助夏昭稳住了阵形。但北疆军太多了,一万多人吼声如雷,势不可当,战场形势岌岌可危,联军的步骑大军随时都有可能被北疆军彻底击溃。
“求援,求援……”夏昭汗如雨下,气急败坏,“告诉高大人,大军即将崩溃,请他急速支援,急速支援。”
夏日的太阳高悬在湛蓝色的天空上,炙热的阳光照射着方圆数里的战场,血腥的空气在高温的烘烤下笼罩了天地,暴戾和残忍随着战场上激烈的厮杀和翻涌起伏的烟尘愈发的高涨。战场上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杀戮之中,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还是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卒,都已把生命抛到了九霄云外,都已丢弃了所有的情感。他们的眼里只有血淋淋的武器,他们的心里只有杀伐。当他们把冰玲的长矛刺进对方的身体,当他们舔吸着对手鲜血的时候,他们感受到的不是痛苦,不是快乐,而是麻木,对生命和生存的极度漠视。
韩遂站在大树下,双眼紧闭,全神贯注地吹奏着长笛。其宽大的长袍随风飘舞,花白的长须轻轻拂动,恬淡而温暖的浅浅笑容浮现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整个身心仿佛都融进了凄惋而悲凉的悠扬笛声里。
凌孺、韩翼和几十名亲卫三三两两地站在山坡下,远远地望着韩遂,眼神里尽是尊崇和拜服。这位老人为了西凉奋斗了一辈子,不屈不挠,殚精竭虑。虽然今天的西凉处境危急,和十几年前相比局面更加险恶,但只要这位老人还活着,只要这位老人的笛声还回**在西凉那广袤的天空下,西凉终究有一天能稳定下来,西凉人终究能过上期盼已久的安宁日子。
急骤的蹄声由远而近,此起彼伏。信使们从各个战场上飞奔而来。凌孺让亲卫们在很远的地方拦住了他们,回复只有一个:坚持,咬牙坚持。
良久,笛声渐渐高昂,悲凄之音中隐约带上了丝丝杀伐之气。
韩遂的身躯忽然挺直,他好象又回到了当年的岁月,回到了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英雄年代。
“先生,先生……”辛毗飞马而来,嘶哑的叫声里带着愤怒和恐慌,“夏昭、梁兴和马玩三位大人坚持不住了,请先生同意我们的要求,即刻派兵支援。”
笛声嘎然而止。
凌孺、韩翼等人狠狠地瞪着辛毗,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暴打一顿。最近先生难得吹笛,好不容易忙里偷闲轻松一下,却给这个不长眼的混蛋破坏了。关中战局尽在先生的掌控之中,短短片刻时间又能生出多大变故?
韩遂缓缓睁开眼晴,手握横笛,负手于后,慢慢抬头看向了天空。
日近正午。
“先生,北疆军的左翼军队突然反攻了。因为羌骑擅自脱离战场,铁骑数量严重不足,导致我军无法有效阻击北疆军的攻击。夏昭大人的军队因此遭到了沉重打击,败亡在即。”辛毗对凌孺等人的不满视而不见,三两步冲到树下,冲着韩遂激动地挥舞着双臂。
辛毗、邓升等人看到夏昭的军队岌岌可危,急催高干出兵救援,但高干顾及全局,担心自己过早出击会影响韩遂对整个战局的控制,所以没有答应,而是连番派人征询韩遂的意见,但韩遂的回复千篇一律。辛毗心急火燎,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亲自赶到了中军劝说韩遂。
“大战开始后,焦触率五千兵出战,焦触阵亡后,夏昭又带二千人支援,目前右翼战场上最多还剩下五千步卒。骑兵大军在羌人脱离战场后,也只剩下三四千人了,这些人在北疆军反攻后损失较大,如今都已撤到右翼战场的两侧保护步卒大军。现在战场上只有夏昭的军队在和一万多北疆军对抗,他根本挡不住。夏昭的军队一旦崩溃,军心必定涣散,后面的仗就没法打了。”
韩遂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由于西凉铁骑自身的问题,联军在战场两翼的进攻没有达到预期目标。现在联军既然无法压制住北疆军,当然也就没办法逼迫北疆军把所有军队投到战场上来。相反,北疆军却利用战场有利态势,在两翼发动了反攻。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逼着自己迅速出动所有军队。
“大人,北疆军已经全线反攻,他们应该没有军队了。”辛毗急切说道,“即使他们还有军队,也不过是留驻城内的后备军,人数不会太多。”
“徐荣这个人你了解多少?”韩遂突然问道。
辛毗愣了一下,摇摇头。他对徐荣不熟悉,无从了解。
“徐荣现在是晋阳朝廷的太尉,三公大臣之一,权势显赫。但他出身卑微,祖上是幽州玄菟郡的一个普通小吏,他能位居三公,需要付出多少艰辛,你知道吗?”
辛毗和凌孺、韩翼等人互相看看,有点疑惑,不知韩遂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弘、鲜于辅和徐荣三人都是幽州人,他们控制了晋阳朝廷的兵权。但你们注意到没有,翼州大战结束后,鲜于辅突然离开了晋阳,返回了北疆,而继任太尉的就是徐荣。几乎在同一段时间里,长公主在晋阳修改了官制,把尚书台迁出了皇宫,公开和外朝争夺相权。李弘一直保持沉默,随后就北上出塞了。”
“李弘和鲜于辅都离开了晋阳,只剩下徐荣一人独掌兵权,这说明什么?”韩遂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这说明徐荣是长公主的人,是长公主将来制约李弘和鲜于辅兵权的人,所以……”韩遂指指战场,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徐荣不能败,晋阳朝廷和长公主也不允许徐荣败。徐荣一旦败了离开了晋阳,对长公主和朝廷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先生的意思是说徐荣有绝对致胜的把握?”辛毗紧张地问道。
“李弘和鲜于辅取得了中原大战的胜利,功勋更为显赫,而徐荣要想摇续待在晋阳的朝堂上,他就需要取得关中大战的胜利,取得同样显赫的功勋。为了帮助徐荣打赢这一仗,长公主和朝廷会竭尽全力,会从兵力上和财赋上给予他最大的支持。”韩遂脸显忧色,缓缓说道,“徐荣手上肯定还有兵力,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而已。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过早暴露兵力,不能过早暴露主攻方向,必须再等一等,以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辛毗虽然心痛己方军队的损失,但又不得不承认韩遂的推测非常有道理。这一仗袁绍输不起,一旦输了非但前景黯淡,更有可能丢失洛阳,一蹶不振。他想了想,无奈叹道:“先生既然不愿意过早暴露兵力和主攻方向,那就要另想诱敌之策,不能这样硬拼。这么打下去,我们消耗不起。”
“左右两翼战场还能支撑多长时间?”韩遂点点头,转头问凌孺。
“右翼战场上有铁骑助阵,尚能支撑。另外高干大人的主力大军就在右翼待命,夏昭的军队如果徐徐后撤,对我们反攻时迅速包围敌人极为有利。”凌孺说道,“相比起来,左翼战场就很危险了。左翼战场上的杨秋、成宜的铁骑现在被北疆军的度辽营缠住了,一直无法支援李堪的步卒大军,而李堪的五千步卒和随后支援上去的张横的二千步卒因为缺少铁骑掩护,在遭到北疆军的疯狂反扑后,正在节节败退,情况非常危急。”
凌孺这话还没说完,辛毗就不高兴了。左翼战场上都是你们西凉的精锐,而且还有一支铁骑正在战场上厮杀,就这种局面还危险,你也太会扯了。他正想反唇相讥,韩遂却及时说了一句公道话,把他的嘴堵住了。
“左翼战场目前也能支撑,还是先集中兵力打中路吧。”韩遂说道,“我们立即围歼中路敌军,看看徐荣如何应对。现在我们的左翼还有多少步卒军队?”
为了帮助马超攻击中路,韩遂已经从后备军中抽调了阎行的三千铁骑。考虑到全局的需要,剩下的七千后备军无论如何不能再动了,只能从其它地方征调军队支援中路。
“还有八千人。”凌孺说道,“大人,我觉得用这八千人反攻左翼战场上的北疆军更合适。月前中路战场上的敌人距离万年城大约五百步,如果我们增兵围歼,他们必定撤进城内。这样一来,我们不但无法诱出徐荣的后备军,更有可能丢失两翼战场,所以……”
“不要争了。”韩遂看到辛毗脸色不善,急忙挥手说道,“立即传令,让程银带着八千大军支援中路。”
北疆军如果中路受击,西凉军将直接威肋城池,这时徐荣只有两个办法迎敌。一是从城内调兵支援,一是命令两翼战场上的军队迅速收缩,向中军靠拢。
如果北疆军采用第一种办法,联军随即达到了目标,主力大军可以倾巢而出了。
如果徐荣还在硬撑,那么两翼战场上的危局就能得到缓解,而占据中路的马超和阎行也能切断两翼战场上北疆军的退路,这同样能达到诱出所有北疆军的目的。
辛毗接受了这个办法,告辞离去。但辛毗刚刚离开,凌孺和韩翼就一左一右围住了韩遂,极力劝说韩遂调兵支援左翼的西凉军。
支援左翼战场,首先可以帮助李堪、张横摆脱目前的困境,可以把杨秋、成宜的铁骑从缠斗的不利局面中解救出来,西凉军的损失因此可以大大减少。其次,我们突然出兵支援左翼战场,很可能会让北疆军做出错误判断,误以为我们的主攻方向是左翼战场,从而把徐荣手中可能存在的军队调出来。
另外,韩翼还说了一个理由。马超和他的军队对韩遂始终是个威胁。马超这个人反复无常,脾气暴燥,根本不值得信任。马超在金城的时候曾和庞德来往密切,再加上他和袁绍仇深似海,一旦被北疆军说反,后果不堪设想。不如趁此机会削弱他的实力,逐渐把他的威胁彻底解除掉。
韩遂被说动了,他稍加考虑后,断然下令韩翼和程银领八千步卒大军支援左翼战场,同时命令马超、阎行不惜一切代价加强攻势,务必击溃中路北疆军,尽早切断两翼战场上敌军的退路。
战场西北面。
左翼战场上,双方骑兵在战场西侧往来冲杀,而双方步卒大军却在战场东侧浴血奋战。
突然,一阵猛烈的战鼓声直冲云霄,惊天动地。数万正在酣战不休的将士们霍然惊醒,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远方。
西凉援军沿着两个战场的中间飞速而来,其满天的旌旗就像五彩缤纷的彩云一般,一路翻滚着呼啸而至。
李尧的大军就在东侧战场的侧翼,正好和西凉援军正面对撞。
李尧愤怒地骂了几句,脸上杀气凛冽,“传令各部,调转阵形,准备死战。”
数千将士在令旗和鼓号的指挥下迅速脱离主战场,并以最快的速度组建了一个“圆形”战阵。李尧打算利用这个战阵在两个战场的中央牢牢拖住西凉援军,帮助杨明的度辽营和张白骑的步卒大军迅速做出部署调整。
八千西凉大军在韩翼和程银的指挥下,以雷霆之势狠狠地撞上了北疆战阵,激烈的厮杀瞬间展开。
李尧带着军队从清晨战斗到现在,已经将近四个时辰了,中间虽然在张白骑的方阵后歇息了一段时间,但相比养精蓄锐的西凉军,他们还是太疲劳了。圆形战阵在西凉人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中终于坚持不住,裂开了一道口子,这道裂口迅速增大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李尧大怒,带着亲卫屯亲自杀了上去。西凉人突然发现对面竟是一位北疆军的将军,顿时士气大振,一个个舍生忘死奋勇上前,发誓要砍下他的人头去领赏。但李尧太厉害了。他和几个亲卫组成了一个小型攻击战阵,短短时间内砍翻了十几个敌人。
就在他们准备一鼓作气把敌人杀出去的时侯,李尧遭到了敌人的暗算。一个西凉士卒在临死前扣动了手弩的扳机,三支弩箭霎时射穿了他的身体。
李尧仰面栽倒,当场气绝。
李尧死了,他的部下们发了疯,舍命攻击。圆形战阵渐渐松散,摇摇欲坠。
张白骑又惊又怒,指挥大军迅速向他们靠拢。如果李尧的军队被击溃,对士气打击太大,整个战场的形势可能就此扭转。
“杀,杀过去……靠上去……”张白骑纵马在阵中来回奔驰,高声狂呼,激励将士们舍生忘死,加快攻击速度。
西凉大将张横率军阻击,意图阻止二支北疆军的会合。现在韩翼和程银正在指挥军队围攻李尧的部下,只要能击溃这支军队,西凉人就能掌握左翼战场上的主动,并有可能就此击败北疆军,率先确立大捷的优势。
张白骑急了,亲自跑到前沿,冲着余氐根大喊大叫,“立即给我打开通道,立即打通,否则我砍了你。”
“拼了。”余氐根怒吼一声,指着传令兵怒声叫道,“传令战车营,把弩炮给我拖过来,全部拖过来。”
“轰……轰……”弩炮连续不断地吼叫着,惊心动魄。西凉人措手不及,士卒们就象原野上的草芥一样,一批批地倒下。
与此同时,缺少了弩炮支援的正面战场也杀得血肉横飞,北疆士卒和西凉人杀疯了,战况极其惨烈。
张横眼见己军损失惨重,照这样打下去自己很快就要失去战斗力了,急忙下令撤退。但就在他下令的时候,北疆军的弩炮已经逼近了。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张横带着满身的箭矢飞了起来。
张横阵亡,北疆军又杀红了眼,挡者披靡,西凉人恐惧了,连番后退,任由两支北疆军顺利会合。
战场中路。
马超和他的部下们锲而不舍,围着何风的大军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随着北疆军的伤亡越来越大,战阵被突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王戎第三次冲进了“堡垒”。
北疆士卒们在中郎将杜平的指挥下,层层阻杀。在激烈的混战中,杜平被西凉人的长矛刺穿了身体。城然亲卫们拼死把他救了出来,但他还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悲惨地死去。
何风在半天之内连失两位统军副将,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带着郝昭和一帮伤痕累累的亲卫们截断了王戎的退路,将王戎和一百多名西凉悍卒全部杀死,把他们的头颅高高挂起。
马超被激怒了,他为了给自己兄弟报仇,指挥铁骑向北疆军展开了疯狂的报复性攻击。
战斗越来越血腥,越来越惨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