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问鼎中原 第二十一节
“内帐里还有一位侍女,也是从宫中出来的?”陈好答非所问。
“对,她也是宫中一位女官,是侍奉长公主的。因为雨夫人最近身体不好,长公主就让她在大将军府照顾雨夫人。这次她和士孙欣一起到中原,估计也是雨夫人的主意,因为她是北疆郭阀的人。”王昶看了他一眼,笑道,“是不是很漂亮?益嫌兄是不是又动心了?”
“郭阀的人?”陈好愣了一下,“她叫什么?我在晋阳怎么一直没有听说?郭阀家里如果有这样的美女,早就嫁出去了,怎么会进宫?”
“她叫郭瑞。她父亲是前南郡太守郭永,和郭蕴、郭策都是一家人。郭永夫妇早逝,她和几个兄弟一起生话。黄巾军杀进太原那一年,全家遭劫,只有她一人幸免于难。她当时只有四岁,混在流民中颠沛流离,辗转流落到上党郡,被当时的黄巾军首领杨凤大人收留做了一个婢女。杨凤大人后来被拜铜鞮侯,居住于上党郡的铜鞮县。前年郭蕴大人到铜鞮做客,看到郭瑞和自己逝去的弟妹非常相似,于是问了两句。郭瑞在全家罹难的时候虽然年纪很小,但还记得自己父母兄弟叫什么名字,过去住在什么地方。叔侄因此相遇。郭蕴大人欣喜若狂,马上带着失散了十几年的侄女回家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好感慨万分,“世上还有如此巧合的事。那她怎么又进宫了?”
“前年年底,长公主下旨在晋阳门阀士族家中挑选未婚女子到官中为侍。郭瑞未婚,当然也在候选之列,结果给选中了。”王昶叹了一口气,“郭蕴大人无计可施,只好找到雨夫人,希望通过雨夫人的关系,把郭瑞早点从宫中弄出来。”
“噢,是这样……”陈好恍然大悟,“文舒,你有没有看中?你如果不好意思,我去对大将军说。”
“你胡扯什么?”王昶啼笑皆非,“我已定亲了,不麻烦大人了。”
两人正在闲聊着,赵行和士孙欣缓步而来。士孙欣有点害羞,躲在赵行的后面,偷偷打量着陈好。
陈好本想开两句玩笑,但士孙欣就在当面,他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好说出嘴,憋得很难受,一脸的怪笑。赵行倒是落落大方,躬身施礼道:“益谦兄,你娶了孙家美人后,辈份就比我矮了一截,以后要叫我叔叔了。”
“你说什么?”陈好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叫起来,“你小子想找死啊。”
大将军回到了军帐。
孙尚香盈盈跪拜,以“叔父”相称。帐内顿时哄堂大笑。陈好气得吹胡子瞪眼,尴尬万分。傅干、王昶、赵行等人笑得前仰后翻。
“好了,好了,起来吧。”李弘笑道,“虽然我和你父亲以前都是平辈论交,但你兄长既然把你嫁给了益谦,摆明了要和我平起平坐。那我也只好让一步了。我和益谦是兄弟,我们平辈,以后你不要叫我叔父了。”
“不行,不行……”赵行连连摇手,“大将军,你怎能这样放过益谦兄?”
“叫益谦也跪下,让他们一起喊我们叔父,否则绝不放过他。”傅干也跟在后面凑热闹。
陈好背着手,昂着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理都不理他们。
孙尚香大为窘迫,手足无措。风雪急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冲着傅干等人骂了几句,“都吃饭去,不要在这闹了。”
因为是家宴,陈好和傅干等人又非常熟悉,所以筵席上的气氛很热闹,大家天南海北,一阵胡侃,笑声不断。风雪稍稍吃了一点后,就带着孙尚香回后帐了。
李弘把自己的打算对陈好说了一遍,“你明天到城内拜访一下孙贲和朱治,把迎亲的事具体定一下。”
“大将军想亲自出面调停,让曹操和孙权握手言和?”陈好担心地问道,“现在形势对曹操非常有利,他未必会答应。就算他答应了,也可能两面三刀,一面派人和江东和谈,一面指挥大军渡江攻击。”
“曹操不敢冒这个险。”李弘摇手道,“虽然他知道我急于打洛阳,但青、兖两州的军队也可以随时打进徐州。他要想多活几年,最好不要激怒我。”
“曹操和孙权议和后,刘表极有可能退守荆州,调兵北上支援袁绍。”陈好想了一下说道,“除非我们抢在刘表支援袁绍前拿下颖川,否则战事肯定要拖延下去。荆州距离颖川很近,十天内,荆州军就能北上赶到颖川作战。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抢在刘表支援袁绍前拿下了颖川,袁绍、刘表和刘备的大军也会立即展开反扑,战事依旧会延续下去,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能不能拿下颖川并且守住颖川,关键要看刘表的军队何时到达豫州。”李弘点头道,“由于袁绍的军队要分守各处,刘备的军队实力薄弱,能对我们形成威胁的只有刘表的荆州军,因此我们必须想办法把刘表的军队留在荆州。现在能把荆州军留在长江一线的只有江东的军队。”
“这次我亲自出面调停,曹操不敢不答应。江东北面的威胁可以暂时解除,但这只是暂时的,我随时可以默许曹操攻打江东。孙权和周瑜都是聪明人,他们要想固守江东,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把曹操和刘表两个威胁中的一个率先解决掉。”
“打刘表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一来它可以解决荆州对江东的威胁,二来它可以牵制刘表的兵力,帮助河北打洛阳。而我们因此可以回报江东,把曹操牢牢牵制在江北,让江东免受两面夹击之苦,得到缓解危机、稳定局面的时间。”
李弘看看帐内众人,笑着问道:“如果你们是孙权和周瑜,现在该如何选择?”
“打荆州,集中兵力打江夏,先把刘表打得无力威胁江东为止。”赵行兴奋地挥手说道,“孙权和周瑜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江东恐怕真的很难保住了。”
五月中,兖州济阴郡,单父城东南四十里,邹亭。
曹彰端坐马上,望着远处呼啸而来的一队铁骑,脸上渐露出杀气。
“毛大人,那个乌丸人会来吗?”
“应该会来的,这是最基本的礼节,想来大将军不会不知道。”毛玠望着杀气腾腾的曹彰,忐忑不安地说道,“子文,你不要莽撞,此次联姻关系徐州存亡……”
“放屁……”曹彰突然高声吼道,“这也叫联姻?河北根本就是侮辱我们曹家。父亲胆小怕事,我不怕。我要把那个乌丸人杀了,看他河北能拿我曹家怎样?”
“子文……”毛玠又惊又怒,“临走时,你是怎么答应的?你如果不愿到定陶,你就回去,不要误了大事。”
曹彰冷哼一声,右手握上了刀把。“等我拿到那个乌丸人的人头,马上就回去。”
毛玠气得浑身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曹彰是曹操的嫡出次子,天生神力,武艺精熟,十几岁就从军作战,勇猛过人。他个子不高,非常魁梧,皮肤黝黑,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细小的眼睛,和他父亲很有几分相似。本来这次曹操打算让曹丕送亲,但曹彰死活要来,曹操也没多想,一口就答应了。谁知这小子为了不让妹妹受辱,诚心来杀人。
“哥,你要干什么?”曹悦突然出现在曹彰的身后。今天早上,当曹彰逼着她穿上铠甲骑着战马混在亲卫骑里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看到曹彰和毛玠在远处大喊大叫,急忙催马冲了过来,“哥,你想让我死在这里吗?”
望着妹妹眼里的泪水,曹彰心里一痛,大声叫道,“你给我回去,这里没你的事。只要我活着,我就把你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叔父大人呢?你杀了那个乌丸人,叔父大人还有命吗?”曹悦激动地说道,“河北人会杀了叔父,你知道吗?我这条命算什么?能把叔父大人救回来,就算让我死,我也愿意。”
“你懂什么?”曹彰怒声吼道,“这事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教。你给我滚回去待着,快点……”
几个亲卫骑围上来,想把曹悦拽回战阵,曹悦奋力挣扎,“哥,哥……你不要做蠢事,你不要害了父亲,害了曹家,害了所有的人。”
曹彰不理她,一鞭抽下,打马冲了出去。
号角长鸣。
祭锋高举右手,大队人马慢慢停下。
“我先去看看……”任意拍马就要迎上,祭锋拦住了他,“我去吧。如果有意外,立即带人杀上去,一个不留。”
曹彰上上下下打量着祭锋。二十多岁,高大骠悍,英俊威武,神色冷峻的脸上有一双沉稳而坚毅的眼睛,看上去就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悍将。
“那个叫祭锋的乌丸人在哪?”曹彰冷声问道。乌丸人、鲜卑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髡头,但眼前这人却满头黑发,几缕发丝垂下战盔,随风飘动,怎么看也是一个汉人。
祭锋从曹彰的眼晴里看到了怨恨和杀气,他淡淡一笑,举起马鞭指着远处的送亲队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是从徐州来的?”
“我问你那个蛮胡在哪?你没听到吗?”曹彰纵声狂吼,“叫他来,我要见他。”
祭锋皱皱眉,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一下,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用力挥了挥。
“呜……呜……”号角冲天而起,长水营铁骑开始缓缓起动。
毛玠打马狂奔,一路高呼,“我是徐州的送亲使者,请问前方是哪位将军?”
任意也纵马而来,直逼曹彰,“你是谁?”
“我是曹彰。让那个乌丸人滚出来,我要会会他。”曹彰大声叫道,“想娶我妹妹也可以,但必须胜过我手里的刀。乌丸人是不是没种?竟然连头都不敢伸一下。”
毛玠飞马赶到,看到任意急忙拱手,“任大人不要误会,他不过是……”
“我不过想杀了他而已。”曹彰举刀高吼,“乌丸人不敢应战吗?有种的给我滚出来,和我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任意冷笑,望着毛玠怒声问道:“毛大人,你带着这个疯子来干什么?如果曹大人不愿联姻,我们战场上见。”
“任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毛玠闻言心中有气,毫不客气地回道,“乌丸人如果有胆量,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他就应该站出来,证明自己有资格迎娶曹家的女儿。”
“哈哈……”祭锋仰天而笑,连连摇头,“好,我接受你的挑战,不死不休。
“你是那个乌丸人?”曹彰吃惊地睁大小眼,极力想看清楚。毛玠脸色顿变,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想死是吧?”任意气得睚眦欲裂,“老子成全你。祭锋,杀了他。”
任意调转马头,直冲战阵,“吹号,擂鼓,助威……”
曹悦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激烈厮杀的两个男人,紧张地几乎窒息了。
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想象的那个乌丸人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个男人非常高大,比自己的哥哥高出很多,一直压着哥哥打,把哥哥打得连连倒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自己一直以为哥哥的武艺可以纵横天下,但今天看来,哥哥的武艺和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差得太远了,和眼前这个男人根本没法比。
曹彰的刀被乌丸人砍断了。
“不要杀我哥哥……”曹悦失声尖叫,飞马冲出。
祭锋狂吼一声,一脚踹飞曹彰,然后举起战刀,狠狠插到地上,“站起来,过来杀我啊……”
曹彰从未象今天这样狼狈过。在军中,他曾和数十名武将交过手,无一败绩,就连典韦、许褚这样的猛将也不过和自己打个平手而已。耻辱,奇耻大辱,自己竟然被一个蛮胡打败。曹彰一跃而起,飞身扑上,“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祭锋连退数步,突然拽下战盔,迎头砸上。曹彰措手不及,一拳打到了厚厚的铁盔上,顿时鲜血四溅,连声惨叫。祭锋趁此机会飞起一脚,把曹彰踢得腾空而起,重重摔倒在地。
祭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戴上战盔,拔起战刀插入鞘内,转身向远处的战马走去。
曹彰气疯了,他象野兽一般咆哮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半截短刀,恶狠狠地掷向祭锋的后背,“去死吧。”
“杀……”祭锋猛然转身,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小黑斧,这把小黑斧如同鬼魅一般,发出骇人的厉啸,直劈曹彰。
刀斧在空中相撞,断刀横飞,小黑斧去势不减,呼啸而下。
战马腾空而至。小黑斧“扑哧”一声斩进了战马的脖子。战马连声惨嘶,前冲数步,轰然倒地。曹彰躲内不及,被战马一头撞飞,远远坠落于地。
祭锋愤怒了,他飞身扑上,拔下血淋淋的小黑斧,几步冲到曹彰面前,举斧就剁。
“不要杀我哥哥……”一声凄厉的哭喊突然传到祭锋的耳朵里,“我嫁给你,我嫁给你,求你不要杀我哥哥……”
祭锋骇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