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枪炮上膛(三)

“原谅我凌晨才补上昨天的日记。前半夜,兰帕德将军通知快速舰队所有舰长前往旗舰巴勒姆号开会,原本应该留在舰上值班的舰长科尔上校不得不将厌战号托付给我,直到凌晨三时,舰长才搭乘小交通艇回到厌战号,并且告知我快速舰队即将南下弗斯湾。

舰长说这是海军例行调动,但是我并不相信大舰队司令部的说辞。虽然在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之前,大舰队各支战列舰队和快速舰队也并非都是集结在斯卡帕湾,正如第二战列舰队驻扎在克罗马蒂港,快速舰队偶尔也会留在苏格兰中部的弗斯湾,可是自从朴茨茅斯海战以爱尔兰号战列舰为首的地中海回援舰队全军覆灭、科林伍德号战列舰被一支轻巡舰队追的四处逃窜、猎户座号战列舰在爱尔兰海遭遇潜艇伏击,海军部便吸取教训,尽可能的将主力舰集中在一起,避免大洋舰队逐个击破。

我非但不相信大舰队司令部的说辞,甚至将此次行动与惨烈的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联系起来。作为哈里奇舰队的一名驱逐舰舰长,没能参与那场代表了人类最高成就的壮丽的大海战,但是这并不妨碍我通过兰帕德将军的《斯卡格拉克的黄金》了解那场海战。

我知道在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之前,双方进行了无数次欺骗与反欺骗,伪装与反伪装,参考那场将谋略发挥到极致的海战,我大胆的揣测突然南下的快速舰队是否根本就是吸引德国侦查集群的诱饵。

科尔上校说绝无可能。因为拥有十三艘的战列巡洋舰的快速舰队没有理由在己方地盘上惧怕只有区区八艘战巡的德国侦查集群的偷袭!

我冷笑,只用一句话就让科尔上校清醒过来。”

厌战号战巡副舰长耶纳斯少校的日记刚写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夏季。高纬度的天空总是会早一点放亮。清晨才过五时,奥克尼群岛居民还在呼呼大睡,而云集了日不落帝国精华的斯卡帕湾锚地却**起来。

快速舰队主桅杆上升起了海上补给旗,舰队辅助船只缓缓靠上快速舰队漆着据说有伪装效果的灰色涂装的战列巡洋舰,将输水和输油的软管递了过去。

辅助军舰上的水兵穿着防污的深色制服,倚着阀门紧张地盯着压力表,对管道加压后将补给船上的淡水和燃油送至战巡水线下方的湿舱。

补给船上强劲有力的机械吊臂和战巡自身的机械吊臂也在全负荷运转。成吨的优质威尔士白煤被吊放在即将出海的战巡上,又被轮机舱士兵用推车搬至煤仓。在繁忙的补给程序中。不少性格急躁的战巡舰长再次祭出了海军人惯常的小游戏——让那些威严的双联装主炮临时充当机械吊臂,或是将漂浮在水面上的骆驼式水上飞机提上战舰后甲板或者是将干舷较低的补给船上的煤箱搬到比较宽裕的前甲板上。

耶纳斯少校沿着上甲板走,带着英伦绅士固有的骄傲审视它脚下的现代化战巡。搁浅事件和撞船事件让这艘战列巡洋舰沦为大舰队的笑柄,但是耶纳斯丝毫不在意这一点。这款战列巡洋舰是由战列舰拆除主炮增加锅炉魔改而来,舰长是原曙光女神号侦查巡洋舰舰长,主要岗位的军官一半是提前毕业的军校生一半是从驱逐舰、Q船上调过来的军官,水兵除了一百来名骨干。大多是志愿加入皇家海军的商船水手,无论是军舰还是驾驭它的官兵都还需要时间磨合!

煤屑在海风中飞舞,靠近动力舱的漏勺型煤仓被装满了,充当水线装甲的干舱也被装满了,储存在水线下构成压仓物的储水和储油舱也储存了足够的物资,原本轻载状态的厌战号干舷高度急剧下降。好在声望级战巡是长艏楼船型。在北海航行不虞前甲板上浪问题,否则耶纳斯少校还得担心操舵技术生疏的水兵是否会让厌战号遭遇勇敢号大型轻巡洋舰同样的尴尬。

厌战号舯部仅有的一座烟囱已经腾起几缕煤烟,轮机长向耶纳斯报告说动力舱正在储存足够蒸汽轮机运转的蒸汽,港务局派过来的拖船也抛来了粗实的缆绳,耶纳斯少校这才爬上了厌战号高耸的舰桥。搭手眺望西南方向的快速舰队旗舰。

快速舰队旗舰巴勒姆号战巡前桅杆上的海上补给旗已经被撤了下来,主桅杆斜衍挂上了皇家海军的米字旗。顶端的兰帕德中将的司令旗也迎风飘扬。

皇家海军习惯在早晨八时升旗,日落降旗,而出海航行时则必须时刻悬挂海军旗。既然巴勒姆号在早晨八点之前就悬挂了海军旗,那么距离快速舰队出港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舰长科尔上校嘱咐航海长起锚,舰艏的机械绞盘在蒸汽的推动下将笨重的船锚从斯卡帕湾淤泥质海底拔起,水兵们则凑在主桅杆下,神情肃穆地看着那面米字旗升上主桅杆的斜桁。三分钟后,旗舰巴勒姆号挂上“各队保持阵型,渐次出海”的旗语,并且用无线电重复,作为第二战巡分队的三号舰,厌战号战巡追随旗舰声望号的脚步,悬挂代表右转向的E字方形旗并且鸣响汽笛,在拖船的拖拽下缓缓朝出海口驶去。

1917年6月17日清晨六时三十分,快速舰队以四列巡航阵型驶出斯卡帕湾,在一支轻巡洋舰中队的伴随下前往苏格兰的弗斯湾进行例行训练。

快速舰队离开斯卡帕湾的时候奥克尼群岛东方旭日初升,澄澈的太阳光线将大舰队锚地照得惨白一片,无论是留在斯卡帕湾的大舰队本队还是前往弗斯湾的快速舰队都没有想过这匆匆一别就是永久的天人相隔。

耶纳斯少校再次回到他的舱室,继续他的日记。

“我冷笑,只用一句话就让科尔上校清醒过来:‘我们第四战巡分队那三艘老迈的无敌级和不倦级战巡还能跑起来吗?’

第四战巡舰队除了沧桑的狮子还能跑出26节过载航速,不屈号、不挠号和新西兰号的动力系统因为机械磨损,最高航速只有23节左右,仅仅比德国人的战列舰快上一点。第四战巡舰队在快速舰队已经没有位置,之所以留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没了这四艘战巡,快速舰队的九艘战巡能打赢德国侦查集群八艘塞德利茨型战巡?”

快速舰队刚离开,斯卡帕湾海军基地内的气氛便诡异起来。大舰队参谋部的年轻人都以为快速舰队前出弗斯湾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战斗巡航,但是从戴维-贝蒂、奥斯蒙德-布罗克这些将军紧锁的眉头中,年轻人隐约觉察不对。

“上帝,莫非又是一场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

大舰队参谋部的值班室,一名做苦思冥想状的参谋突然拍案而起,对着一屋子的同僚咋咋呼呼道:

“1915年,快速舰队能够完爆德国侦查舰队,然而大舰队本队却不是大洋舰队本队的对手。如今我们的快速舰队因为三艘无敌级、不倦级战巡的拖累,不是德国第一侦查集群的对手,可是如果算上快速舰队第四战巡舰队四艘战巡以及退居二线的无畏号战列舰,拥有二十九艘战列舰的大舰队本队却可以完爆德国大洋舰队本队的十九艘战列舰!莫非贝蒂将军决定复制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教训狂妄的德国人?”

这名脑袋灵活的参谋的大胆猜测引发了一场头脑风暴。参谋们根据一点点讯息和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这个鲜活的例子捕风捉影,自行脑补出各式各样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北海决战蓝图:

南下弗斯湾的快速舰队就是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中的德国侦查舰队,目的就是藉此诱出大洋舰队本队,大舰队本队紧随其后,找到德国舰队本队,打掉它!

伦敦海军总部,负责海军情报的杰克逊上尉匆忙离开自己办公室,快步走进著名的海军情报部第40号房间,简短问道:“德国快速舰队旗舰的呼叫代号现在哪里?”

“碧玉锚地!”

碧玉锚地是英国人对威廉港的代称。“蔑视一切民间学者和解码专家”的杰克逊上尉仍旧不改变他的看法,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绝不肯在“民间人士”那里多停留一刻钟。

半分钟后,杰克逊上尉看不起的“民间人士”冲了进来,朝抓着电话向海军情报部部长威廉-R-霍尔汇报的杰克逊上尉喊道:

“上尉,收到他们出海的讯息!”

德国第一侦查集群紧急出海的消息被迅速反馈至斯卡帕湾。此时,大舰队司令部大楼满是北海决战的谣言,以至于引来了大舰队本队三支主力舰队的**——水兵和下级军官都对大舰队即将出海决战的消息坚信不疑。

而将自己锁在总司令办公室,坐立不安的戴维-贝蒂按下内心的狂喜,看似是对站在一旁的斯卡帕湾基地司令奥斯蒙德-布罗克说话,又好像是在隔空警告北海对岸的那位海军战神:

“老朋友,瞧好吧,我会让你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