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卫之死(二)

1917年6月10日,柏林鸣锣开演一幕逼宫的大戏,而站在北海对岸围观的英国人乐极生悲,不明不白地损失了一艘造价不菲的无畏舰。

前卫号战列舰爆炸沉没了。由奥克尼岛、霍伊岛、南罗纳塞岛与一干小岛构成的斯卡帕湾深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停在斯卡帕湾东南侧的第一战列舰队第五分队前卫号战列舰舰体发生断裂,海水汹涌而入,前卫号官兵来不及打开通海阀坐沉便宣告沉没。

前卫号战列舰发生爆炸的时候,与前卫号战列舰仅隔着一艘科林伍德号的圣文森特号战列舰鱼雷军官维阿特与他的同僚就躺在宽敞的军官休息室里。维阿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谈笑风生,战舰左舷方向传来爆炸声后,鱼雷军官很快便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掀翻在地。

当维阿特捂着因为磕在战舰钢板而迅速浮肿起来的手臂,晕晕乎乎的爬起来,他惊讶地发现军官休息室内陈设全部被打乱,地上满是破碎的马克杯,翻倒的椅子,横七竖八的餐具,遍地狼藉。

第一战列舰队第六分队的无畏号战列舰距离前卫号更近,守在无畏号战列舰前主桅方向火控室中的枪炮军官莱托目睹了前卫号战列舰爆炸的全部过程。

“我在火控室开玩笑说西南方向发现西莱姆的大洋舰队。

我知道那是天方夜谭,因为当时德国人正忙着镇压叛乱,赶走他们的皇帝。德国海军战神也被叛乱拖在了基尔港,德国海军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挑衅动作。但是我的同僚都是一些具有幽默感的传统英国绅士。他们配合我的说辞,嘻嘻哈哈地相互开着玩笑,调整观测仪和望远镜,这时候,我感觉火控室右舷方向传来强烈的刺眼的光,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声和猛然窜起的、与主桅杆高度差不多的火光与浓烟。

我感觉脚下有一股强大的力将我弹飞,我的额头磕在了火控室的计算盘上,鲜血横流。当我捂着额头重新爬起来的时候。从右边飘来的浓烟已经占据整个火控室,那浓烟带着火药味和焦味,我跪倒在地板上剧烈咳嗽起来。

这时,右舷方向再次传来爆炸声,我感觉我脚下的这艘将近两万吨的巨舰就好像是微不足道的玩具,在洋面上发生剧烈的横摇和横移。一切都在向左倾斜,倾斜的幅度比我们以前所经历的任何一次大角度转向都更加剧烈。让我们觉得这艘船马上就要翻覆了。头顶上的主桅杆也发出令人揪心的吱呀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断裂。

好在无畏号并没有翻覆。火控军官劳伦斯死死抓着火控室内的计算盘,发了疯似询问这是怎么了。我们脸色苍白面面相觑,直到舰长拉响了损管警报,我们才明白可能是附近某一艘船出事了。”

奥克尼岛,舰队司令部大楼也跟着斯卡帕湾震颤。埋头翻阅文件的戴维-贝蒂望着马克杯里震**着的咖啡。心生不妙的预感。

贝蒂微微皱起眉头快步来到办公室窗台前,拉起那扇百叶窗。斯卡帕湾微醺的海风送来炽热的、呛人的味道,贝蒂毫不费力的发现大舰队锚地方向腾起蘑菇状的浓烟。

隔着辽阔的海湾和遮天蔽日的浓烟,贝蒂看不清爆炸的是哪一艘战列舰,不过海军上将还是爆出了粗口。

“该死!”

即便发生爆炸的是已经服役将近十年。传统意义上已经不再是大舰队主力战舰的无畏号,那也是一艘可以在关键时刻抓来凑数的无畏舰呀!

贝蒂抓起搁在办公桌上的军帽。朝司令部大楼外冲去。

大楼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军官和水兵,他们一脸震惊,发了疯似的朝海湾那边冲去,跳上海堤的高处努力伸长脖子眺望出事的地方。

行事总是带着轻佻的牛仔风格的美国海军联络官站在司令部大楼的台阶上,望着斯卡帕湾冲天的烟柱戏谑道:“看啊伙计,英国人在放烟花!”

戴维-贝蒂选择性的无视美国海军部派来的先遣联络官看好戏的嘴脸,大步流星地朝码头走去。

斯卡帕湾码头上同样聚集了不少军官和水兵,更是有许多停靠在码头旁的巡洋舰、驱逐舰和潜艇官兵站在甲板上,忧心忡忡地交流彼此的看法。

“斯卡帕湾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先是有快速舰队厌战号和不屈号战巡的碰船事故,而后有勇敢号大型轻巡洋舰出海训练,被北海的风浪打坏舰艏,现在又有一艘主力舰发生爆炸,难道,难道斯卡帕湾已经为魔鬼所诅咒了?”

“魔鬼的诅咒?”贝蒂反问了一句,目光有点冷。

海军是一个现代化的贵族兵种,它对知识学历有一定的要求,也因为大海的特殊和不可捉摸,海军也是一个迷信的兵种,固执地遵循着可能是海盗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缺乏科学依据的习俗。

不过迷信仅仅只针对下级军官和水兵,堂而皇之地将魔鬼的诅咒与斯卡帕湾连续发生的故事联系在一起的人绝对不能是作为一艘战舰大脑和心脏的舰长,哪怕他只是一名驱逐舰的舰长!

那名舰长和其他海军官兵丝毫没有留意到海军司令部的到来,直到一名军官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舰长和官兵们才捂着嘴噤若寒蝉,为眉头紧锁的戴维-贝蒂让开一条道路。

“司令,发生爆炸的是前卫号战列舰,左舷的无畏号战列舰和右舷的科林伍德号战列舰舰体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码头上刚好有一艘锅炉尚未熄火的驱逐舰,贝蒂招呼那艘保留足够重新发动主机的蒸汽的驱逐舰即刻出发前往出事海域,这时候。贝蒂的老搭档兰帕德中将匆忙走来,将准确消息汇报。

爆炸是前卫号!贝蒂心底一沉的同时竟然也有了一丝侥幸的意思。

前卫号战列舰率属于第一战列舰队第五分队。是圣文森特级战列舰三号舰,标准排水量一万九千余吨,装备五座双联装12英寸主炮和20座单装4英寸副炮,侧舷主装甲7-10英寸,造价1,60万英镑。

毫无疑问,这是一艘足以让二三流海军国家垂涎三尺的无畏舰,同时也是一艘1910年2月完工,服役七年的老旧主力舰。至于无畏号。自经历高强度的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后,那艘老爷舰就因为机件磨损严重保养困难,渐渐退出大舰队主力的序列,倒是科林伍德号舰体受损让贝蒂有些措手不及。

两百多吨的近海驱逐舰将航速提到28节,在斯卡帕湾洋面上疾驰。斯卡帕湾是半封闭的海域,鬓角长满胡须的老舰长不担心前甲板会有严重的上浪现象,再加上贝蒂和兰帕德的存在。胆大的舰长可以奉旨飙航速。

大舰队锚地上的浓烟散了不少,横在洋面上的复仇级、铁公爵级战列舰钢铁舰影在贝蒂的眼睛里不断放大再放大,绕过重建的第二战列舰队就该是前卫号战列舰所在的第一战列舰队了。

“赫尔戈兰湾海战、多格尔沙洲海战、穆德罗斯湾突袭战、斯卡格拉克海峡海战和朴茨茅斯海战,我们损失了太多的训练有素的老兵,而新补充进来的官兵要么是提前从海军军校毕业的学生,要么是已经退役许多年。不再适合无畏舰时代的老人,甚至还有从未接触战舰的工人农夫……”

长久的沉默后,兰帕德率先开口了。兰帕德知道上司贝蒂曾担任过主管全国军舰造舰事宜的第三海务大臣,被誉为世界海军史上的奇迹的1915-1917造舰狂潮也有他的努力,兰帕德也知道贝蒂一直在策划一场终结西莱姆和大洋舰队不败神话的决定性战役。

从海军精神传承的角度。兰帕德同意贝蒂的观点,但是作为前快速舰队副司令和《斯卡格拉克的黄金》的亲历者。兰帕德觉得他有必要提醒大舰队总司令。

“司令,这两年我们扩张的速度太快了。且不提那些一等和二等巡洋舰、三艘勇敢级大型轻巡洋舰,仅主力舰就有五艘复仇级战列舰、两艘加拿大级战列舰、三艘声望级战巡和三艘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巡,还有从日本、阿根廷、巴西租借或者购买来的两艘战巡和两艘战列舰,而皇家海军在舰队训练、官兵培养和后勤保障方面却远远跟不上舰队扩张的步伐。司令,我们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其实厌战号战巡故事频发并非是这艘新船继承了厌战号快速战列舰的晦气,而是它的官兵构成太年轻太复杂太缺乏经验了。厌战号战巡作为1915-1917两年造舰狂潮的尾声最后服役,而此时,伦敦海军部已经抽不出足够的官兵来操控这艘现代化军舰。

于是,原曙光女神号侦查巡洋舰舰长被火线提拔为厌战号舰长,军官也是从各个舰队甚至海军部文员中抽调,至于水兵则主要有操持过商船的义务兵担任。

可以说这艘军舰绝大部分水兵都是不合格的,军官和舰长倒是有过在海军服役的经验,也指挥过军舰,但是驾驭一艘几千吨级的侦查巡洋舰和操控一艘复杂的战列巡洋舰这两者的困难程度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有这样的团队,厌战号战巡误入苏格兰的弗斯河的轻型舰艇水道,搁浅并且造成舰体外壳损伤,在例行海上训练中撞上不屈号战巡也就可想而知。

勇敢号大型轻巡洋舰的遭遇与厌战号战巡有些类似。大型轻巡洋舰这款开天辟地的划时代产品原本是为了波罗的海作战而设计的,虽然在贝蒂手中,其舰体重心偏高问题得到一定程度的改进,但是仍旧不适合在北海航行。

勇敢号的舰长是军校的教官,这位大半辈子在军校埋头做学问的书呆子严重缺乏海上航行的经验,结果领着这艘新船一头撞上北海恶劣的天气,结果北海滔天的海浪很快便打坏了勇敢号的舰艏。

贝蒂似乎被兰帕德的坦诚触动了,兰帕德决定打铁趁热。

“而且从科林伍德号舰长的报告来看,前卫号很有可能是弹药库殉爆。我担心这与我们刚刚列装的Greenboy有某种内在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