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谁都认为终点是泰晤士河(五)
“第一侦查舰队将在一个小时以后出发,元帅,只要您准许我带一瓶豪客上舰,我就邀请您跟随第一侦查舰队行动……”
王海蒂给了帝国海军大臣出了一道难题,那是只有一个选择项的单选题。
大海就像是一种毒药,用广阔的胸襟和独特的魅力孕育了海军人的多情和**。不过这种多情和**某些时节是节制的,是含蓄的,正如海军人对大海最深沉的留恋,对军舰最内敛的热爱,对煤烟最温婉的崇敬。尽管莱茵哈德-舍尔已经晋升成为海军大臣,但是区区一块海军总部办公室铭牌和从柏林到威廉港的距离又如何能够禁锢一位自1879年就开始在大海上漂泊的老水手耐不住寂寞的心?
“辛格莱尔,让小伙子们再加把劲,我们得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补给任务,18时12分之前出海。”
第一侦查舰队旗舰吕佐夫号的司令塔,王海蒂顾不上纠结中的海军大臣,歪斜了军帽,叼着一根在他看来比安眠药和镇定药还有效果的香烟,投入让他**燃烧的备战工作。
“好的,将军!”参谋官辛格莱尔敬礼后转身出门。带着匪气的王海蒂又撇过头,朝舰队副司令莱温特佐看了一眼,问道:“第五战列舰队和第二侦查舰队在哪?”
“结束护航任务后,他们正在洛斯托夫特角附近集结。”莱温特佐少将上前一步,指着海图桌案上的海图回答道。
“通知他们即刻向南开进,在内兹岬与我们汇合!”
“向南?”接过签好字的电报纸,下意识的朝电报室疾走的莱温特佐好半天才放映过来,一个趔趄,踉跄了好几步才扶住舱壁,勉强稳住身形。
北海决战后,被大英帝国精心包装的纸老虎被掀翻在地,大洋舰队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4月开始的防鱼雷防水雷训练让所有人都意识到针对英国海岸线的行动已经箭在弦上,海军人对此议论纷纷。包括莱温特佐在内的绝大部分海军中下层军官和水兵都认为大洋舰队的猎物是残破的斯卡帕湾,这一点从北上的大洋舰队本队就能看出来,不过很明显,他们猜错了。
是防守严密的泰晤士河而不是原先以为的斯卡帕湾?
莱温特佐神色复杂的看了王海蒂一眼,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事实的全部。
数分钟内,连续几道命令被下达。第一侦查舰队的备战工作陡然加速,散落在北海上的几支预备役战列舰队、轻巡洋舰队、驱逐舰支队和扫雷舰支队就像精密的机械,围绕北海南端的泰晤士河运转起来。
望着发号施令的王海蒂,海军大臣舍尔满眼羡慕的神色。须知道出生于汉诺威的他也曾在第二战列舰队的旗舰汉诺威号、第三战列舰队旗舰凯撒号和大洋舰队旗舰腓特烈大帝号司令塔里战斗,高高飘扬的战斗旗,舰炮的硝烟、大海的咆哮早已渗进他的灵魂。
舍尔几乎就要与王海蒂沆瀣一气了,海军并不忌讳它的官兵偶尔饮上一两瓶啤酒和一点红酒,产自莱茵高地的豪客海姆白葡萄酒虽然以其烈性而闻名,但是好歹也算是红酒。执行任务的时候并不允许饮酒,但是返航的时候呢?
“最多半杯豪客”这六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是该死的埃里希-赫普纳却跳了出来。
“舍尔将军,我在基地司令部的作战指挥室墙壁上发现了一张禁酒令……”那个曾经在军法处工作过的家伙似乎不知道地球人还有“心眼”这玩意,在不最恰当的时间展现他精湛的业务素质。“威廉海军基地司令汉高中将告诉我说这张禁酒令并不正式……”
贪杯的王海蒂鼠躯一颤,能够直面多格尔沙洲惊魂的大心脏剧烈跳动,就差没蹦起来称赞汉高中将“好样的”。
不是王海蒂不领汉高中将的情,而是埃里希-赫普纳接续的话太过彪悍,彪悍到即便是穿越客也承受不起。
“虽然这份只针对西莱姆将军的禁酒令听起来不那么……不那么正规,但是从法律学角度,这份由大洋舰队总司令签字并且盖上海军司令部印章的禁酒令完全合法,也就是说自落款之日开始,这份禁酒令就已经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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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末的高纬度地区白昼时长总是要比威廉港更加漫长,即便威廉港已经日落西海,可是苏格兰北部却斜阳正好。
十来艘钢铁巨舰卸去厚重的杀气,沿着奥克尼群岛西侧仓促行进。
大西洋一侧的海水是血红色的,印染着火烧云的色彩,东侧的霍伊湾海岸崖壁伫立了几座灯塔,一艘由拖网渔船改装而来的巡逻船喷着煤烟穿梭而过,不知不觉构成了动态。斜长的光线就这么洒在这支沉默着的舰队,为这片苍凉荒僻的海域悄悄镀上印象派的色彩。
可惜奥克尼群岛的主人并没有时间领略苏格兰峡湾晚霞的风情。
等待是一种不知名的愁苦,焦虑是它的表象,对未知的恐惧是它的内在,而你无法把握则是它的实质。等待总是能轻描淡写的苍白了流年,敷衍了韶华,将你圈进自己编织的无形大网,看得透的人不能说话,看不透的人却平白纠结。
这就是大舰队总司令亨利-杰克逊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这位长久以来作为技术军官而存在,但却又心怀远大抱负的上将就任大舰队总司令之后从未想过皇家海军也会有失去主动进攻能力的那一天,也不曾料想海战还可以发展成为如海蒂-西莱姆和戴维-贝蒂那般撼人心魄的斗智斗勇,更未曾料及他在皇家海军学院学到的知识和海军数十年的任职经验丝毫不能帮助他处理问题。
就任大舰队总司令之前,自负的亨利-杰克逊自认他的能力不输北海对岸那个才华横溢的家伙——海蒂-西莱姆。
“写过一篇成功的科幻小说,依靠船坚炮利和不列颠某些指挥官的失误而侥幸赢得几次海战胜利”是杰克逊还在皇家海军的技术部门,为“速度就是最好的防御”而蹉跎岁月之时,对德国海军第一战略家、大洋舰队第一侦查舰队指挥官海蒂-西莱姆中将的最诚恳的评价。不过当杰克逊站在与西莱姆相同的高度时,除了些许的高处不胜寒和时常有的精疲力竭,杰克逊发现他大错特错。
能够看穿英德海上形势,在赫尔戈兰湾防御圈司令部的权限内发动一系列伏击战,一改海军低落的士气;能够猜透前哈里奇舰队司令雷金纳德-蒂里特的全盘计划,在赫尔戈兰湾给予哈里奇舰队以毁灭性的打击;能够率领一支孤军作为诱饵,悍然炮击和登陆大英帝国本土,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在多格尔沙洲与八艘主力舰周旋;能够设计出穆德罗斯湾海战那样精妙的偷袭战术,能够率领五艘主力舰对抗实力强大的快速舰队,以损失一艘外销舰的代价击沉五艘主力舰,创下前所未有的辉煌,甚至在世界海军人摸索海军未来发展发现的时候发出石破惊天的预言,你能说这些都是不可捉摸的运气使之然?
年轻人的故事精彩绝伦,每一个字都写满了传奇和不可思议,这叫杰克逊胆战心惊不寒而栗。更重要的是,杰克逊意识到能够作为海蒂-西莱姆对手的戴维-贝蒂和约翰-杰利科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在技术上,海蒂-西莱姆撰写过《论战列舰时代的非对称作战》,而杰克逊也曾为英国鱼雷技术和电报技术的发展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过在战略眼光和指挥能力上,杰克逊差海蒂-西莱姆半条街,甚至不如为他轻视的戴维-贝蒂。
4月28日,德国人的大举进攻已经迫在眉睫,大舰队上下没人能够猜出海蒂-西莱姆的真实意图,但是戴维-贝蒂却能透过诡异的时局和凌乱的头绪,跳出海蒂-西莱姆故意布下的陷阱,找出问题的关键。
至于人格魅力,杰克逊则是不折不扣的侏儒。为了修正皇帝和海军大臣浮躁的海军扩军计划,王海蒂不惜与德国海军高层纠缠,终于为德国带来一场看不见的头脑风暴。杰利科作为“费希尔帮”的主力成员,在海军保守派的重重压力下改革人事,提高技术军官和轮机军官地位,大力采用新的科技,而杰克逊尽管在技术上颇有见地,但是却在这场充满争议的改革中明哲保身了。哪怕是杰克逊最鄙夷的戴维-贝蒂,他也曾对杰克逊有过推心置腹:
“王国最精锐的陆军部队已经深陷法国战场,留在本土的军队不过是些新招募的士兵和不堪驱使的民兵。可是,哪怕本土再怎么空虚,只要大舰队还在,德国人就不敢真正放手一搏,登陆大英帝国本土。依靠王国强大的造船工业,虽然艰难,但是不列颠总还会有重新崛起的那一天。可是如果大舰队再一次遭受重创或者不复存在,那么大英帝国可就真的完了!”
是的,当杰克逊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想到了戴维-贝蒂。他曾经在伦敦的海军会议上当众羞辱戴维-贝蒂,但是他笃定戴维-贝蒂不敢在大英帝国危难之时凭着个人恩怨而隔岸观火。
杰克逊赌赢了。贝蒂背对着脸色阴沉的兰帕德,毫不犹豫的倾囊相授,放弃斯卡帕湾,那的确是混乱局面下最好的选择,让杰克逊的大舰队立于进可攻退可守的高度。杰克逊只是大舰队的总司令,而不是本土三大舰队的总司令,只要他能保存大舰队,那么他就是不败的赢家!至于曾经的理想抱负,在个人职业生涯的存亡面前,杰克逊已经顾不上了。
情报室机要员充满闯进铁公爵好战列舰的司令塔,用尖利的声线打破司令塔的沉寂和杰克逊飘飞的思绪。
“将军,第一侦查舰队出动了,航向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