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小说在夏洛克所在的这个世界里,也曾绽放出很长一段时间的光彩。
就比如那位研究了时间裂缝一辈子的老人,他就是侦探小说的最忠实拥护者,书中那些精彩的杀人手法,凶手逆天的脑回路,都能给无聊的生活中带来醍醐灌顶,或是会心一笑。
但是在这个绝望地世界里,大多数小说都被陈列在图书馆里,没有人会去专门翻阅了,不是人们已经放弃了文学载体,而是因为……他们看不懂。
就拿侦探小说为例,‘一场大雪之后,雪地中央有一具尸体,但是周围没有脚印。’这种最常见的谜题,在过去的人读起来,首先就会去想如何用一些天马行空的方式将脚印抹去,或者将尸体运送到雪地中间。
但是在这个世界的人读起来,他们去理解【雪地】这一场景,就十分的困难了。
一条宠物狗???那是什么?
雨伞?那是遮雨的东西么?所以不带雨伞之后身上就会湿漉漉的?
对于他们来说,有太多太多的自然现象已经销声匿迹了几个世纪之久,与书中人物的想法和习惯全部都是脱节的。
所以在太阳大爆发之前的文学,在大多数人看来,都像是一个异世界传记一般。而在太阳大爆发之后,人们出生以来就自然而然的带有着某种绝望地气质,所以能安心进行文学创作的人也越来越少,就算是有,也不会有那么多能平心静气坐下来看一本书的读者。
这对于现阶段的人类来说,无疑是一种悲剧。
很荒唐的是,就在那扇铁门后方的烧焦尸体,似乎却显得是一种解脱了。
死了,就不用再去思考,不用在经历辐射病的折磨,不用每天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牙齿又掉了几颗,大腿处又长了几颗脓疮,舌头上的溃疡一层叠着一层,随着说话,进食,甚至是呼吸都发出钻心的疼痛。
夏洛克的视线投过了铁门上的小栅栏窗,借助微弱的光线,反复地打量着那具尸体,然后又望向身旁的女人,对方神情没落,冰冷,失去了亲人,她看不出任何的痛苦,当然,也看不到任何的生机,就好像是她现在活着,只不过是没有腾出时间去死一般。
“你是死者的母亲?”夏洛克问道。
“是的。”报案者点头回答。
夏洛克又看了看仓库里的那具尸体:“可是死者都烧成这样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儿子的?”
面前的女人抬起头,虽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情,但是却迟疑了一两秒:“这里是我家的仓库,没有人会随便进来的,而且我儿子一直想要死,因为他错过了辐射病的治疗时机,每天皮肤都在溃烂……”
“可是这也没有办法确定那具焦黑的尸体就是你的孩子,对吧。”一般情况下,侦探是需要仔细聆听每一个证人的证词的,但是夏洛克显然不是一般的侦探,他甚至主动打断对方的话。
女人终于微微皱起了眉,显得有些怒意:“我是他的母亲,我自从他12岁躺在**之后,陪伴了他整整10年,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他!”
“好吧。”夏洛克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
其实这位妇人来委托自己,就是想要知道,为什么有一尊雕像堵在了门后。
这尊雕像很重,他的儿子是一个辐射病患者,根本不可能搬动。
那么他真的是自杀么?
可如果他不是自杀,那么凶手又是怎么把雕像搬到门后的,因为门市往里推得,如果把雕像放在门后,那门就关不上了,如果凶手是先关上门,在里面把雕像搬到门后的话,他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这的确是一个很奇妙的谜题。
但是谜题这玩意,总是有一个弊端,那就是越匪夷所思的事情,能给出的答案就越少,甚至往往只有那么唯一一个解答。
“你的儿子不是自杀的。”夏洛克说道。
“……”妇人的视线微垂着,没有太多的波澜。
“你不关心你的儿子是被谁杀死的么?”夏洛克问道。
老妇人依旧没有说话,不过她抬起头,看了看到现在为止,依旧躺在仓库里的那具尸体,这一刻,夏洛克都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他竟然在对方的眼神最深处,看到了一抹欣慰。
“那么他是怎么死的?”妇人问道:“我的意思是,他如果是被杀的,那么凶手是怎么将这尊雕像放到门后的呢?”
“哦,你说这个啊。”夏洛克习惯性的把烟叼在嘴里:“凶手就是将死者放到屋里,然后关上门,至于点火,主要划根火柴往里一丢……”
“雕像!我在问雕像!”妇人打断了夏洛克的话。
“雕像么……是关上门后放到门后的。”夏洛克被打断后,一点没有生气的继续解释着:“或者说,是关门后才制造出来的。
具体方法,就是找一尊雕像的模子,应该是木头的,或者塑料的,管他呢,反正只要将那玩意贴在门后,然后关上门,再往里灌水泥就好了。
如果非要问灌水泥的手法,那可就多了……拿个漏斗管子直接往里倒,甚至拿个勺子都行。
总之,等水泥将模具灌满,再点一把火,就全都完事了,一宿的时间足够水泥凝固了,更别提还经过了高温的炙烤,至于模具,当然也被烧没了,就只留下了一尊雕像在门后。”
就好像是之前说的那样,往往越不可思议的现象,越是只有唯一的解答。
可在夏洛克将这段解释说完之后,面前的妇人却一点都不惊讶,她依旧看着房间里的尸体,不再掩饰眼中的欣慰,嘴角甚至流露出一点点的笑意。
“火焰焚烧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所以如果死者没有发出嘶吼声,要么是他一开始就死了,要么是他的咽喉声带被破坏,要么就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听到这,妇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她转过视线望向了夏洛克。
“真的一点痛苦都感觉不到?”
“看起来是这样的。”夏洛克点了点头:“死者因为患有辐射病,皮肤常年破溃,神经束损伤后对于温度早就产生了交感混乱,就好像是在高温下,人会感觉到寒冷,而在低温下,人会突然感觉到浑身滚烫一样。”
妇人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就好像是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突然的,她流出了两行眼泪来,就这么莫名其妙,突如其来,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直到泪水划过嘴角,她才怔了怔,用手一擦,方知道自己已经哭了。
“谢谢你。”妇人说道。
“不客气。”夏洛克的烟已经燃尽,他如往常一样没有素质的把烟头扔到地上:“所以,你放火的时候,还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烧灼感?”
“……”妇人没有立刻回答,因为面前侦探的话无疑是在说,她就是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不过几秒钟之后,她释然般的笑了笑:“是啊……几个月前,我不小心将电热炉碰倒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一块最大的脓疮上面,滋滋滋的,都烤的冒烟了。
我吓坏了,可是他却一点没有喊,反而说……好舒服。
他在**躺了十年了,身上的脓疮一活动都钻心的疼,什么止痛药都不管用,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那么惊喜的样子,可能这么久了,他终于找到了一种让自己不再疼的方法了……”
妇人开口道。
可能是心里那个芥蒂终于被移除了,所以她显得轻松了许多,渐渐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自从那天起,他每天都在跟我说。
烧死我吧。
求求你了,妈妈,烧死我吧。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疼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