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华生并不是什么哲学家或者社会理念的学者,他只是一个不称职的大夫,一个半吊子的军人。
他其实并不在意一名神仆如果死在前线,会对圣光神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只是在意这些神仆们踏入战火之中,会对前线军人的心理,以及这次人类远征带来什么后续上的变化,亦或是像所有帝国公民们想的那样,觉得既然这是人类与恶魔的浩大战争,那么就应该让每一个人为这次战争尽心尽力,该出钱的出钱,该出力的出力,神仆们如果享受了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尊敬,那么他们自然也要背负这个世界上最重的责任。
所以,他们理应将圣光带到最危险的地方。
至于夏洛克呢……他才不管这么多呢,他就是看这些神仆不顺眼,同时,他也觉得就这么一直在展现后方瞎溜达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最前线转悠一圈……
当然了,他还有一个对谁都没有说过的小心思,那就是,他想要知道自己和地狱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契约生物到底是什么,他想要知道为什么自己能与天上的那颗太阳交流,他想要知道圣光到底是什么。
自从来到了南极大陆之后,夏洛克就再也没有在睡眠之后进入到地狱之中,与自己的那些契约触手之间的感应也越来越弱,他当然明白,这是因为圣光在这里极其稀薄的原因,所以,如果自己的思维殿堂就是圣光,那神光为什么会关注自己,而且,好像还总是满足于自己的一些小要求?
这些谜题对夏洛克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抓几个神仆陪自己前往地狱之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找到一些线索的。
说到底,这只是夏洛克的一点小心思罢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在帝国腹地之中,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
神仆们的地位超然,而军方将神仆们请到前线战区这种操作,在帝国上层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不论是政府方面,还是教廷,从中都做了很大的努力,甚至莫里亚蒂亲笔与老神使大人写信交流了整整一个半月,而他的女仆莫兰则带着彼此的信件往返于那座高达八千多米的山巅,充当着圣光神殿与教廷的联络员,也多亏她三阶大契约者的身份,不然,一般人在一个半月内,往返四五次圣光神殿,那妥妥的要死在半道上了。
总之,在各个阶层的协调之下,7名神仆走下了云巅的神殿,而现在,这几个人一到前线,就嘎巴一下联系不上了,没有电话,没有书信,就跟被监禁了一样,而再一次出现的时候,直接就莫名其妙的宣布,要加入先遣军,跟恶魔死磕去了。
这他妈的谁能受得了,万一真的死了,那怎么跟神殿交代?!
所以一时之间,无数的电话,信件,涌入了战争前线,帝国腹地的官员们,教廷的高层们,他们都有着不俗的社会地位,同样也有着极强的话语权,甚至有人可以直接将电话打给前线的战事最高负责人。
然而……
他们得到的回答却是:‘巴顿将军正在率领麾下先遣军与恶魔作战,短期内无法给予任何回复。’
好吧,人家在打仗,这能理解。
不过,给军区领导打电话,他们说,自己正在远征的路上,和其他的队伍相距太远,不好联络;给后防线的军事基地长官打电话,他们大部队早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走到哪了,建立通讯很难;给废了老大劲,总算是联系上了某只远征队伍的司令员,人家说不知道这事儿……
天高皇帝远,踏上征程之后的军队,突出的就是一个对谁都爱答不理,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有什么要求,下面的官员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的赶紧把人家的事儿给办了,但是此刻,却感受到了那些帝国公民去领退休金时,窗口的工作人员来回踢皮球的操蛋感受。
终于,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矛头锁定了404战区,结果人家说,神仆们跟前线医疗团队在一起呢,找他们吧。
电话另一头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的秘书,这几天被推来推去,早已经焦头烂额,听到这儿终于是绷不住了,直接破口大骂,可是还没说几句……
“你说话注意点。”军区的接线员冷声道:“前线医疗团队的负责人是南丁格尔小姐,所以,摆正你的态度,还有,我不知道你的资格够不够,但是我由衷的希望你听说过一个叫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人,如果你没听说过,我建议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尽量保持礼貌,对,他也在那个随行医疗团队里,再见……”
说完,这名接线员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几天,这种电话他接的多了,其实都是从各个政区,或者某些教宗大人的府邸里打过来的,神仆们走出圣光盛典这件事情,他们必定都出了不少的力,如果那几位神仆真的死在了前线,他们也必定会被神殿的怒火波及到,自然比谁都着急。
可是……南丁格尔这个人,他们也必须对其保持一定的尊重。
而更让他们头疼的,是那个叫做夏洛克的家伙!
可能这个名字在普通人之间默默无闻,但是在帝国上层之间,这个名字早就如雷贯耳,甚至隐隐的带着些令人忌惮的属性了。
一边是只能让世人仰望的圣光神殿,一边是一个帝国平民,两个一听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的存在,却让这些帝国的上层人物抓心挠肝,左右为难。
……
与此同时,就在米尔萨普所负责的行军团队里……
经过了几天的急行军,他们走出的路程比之前快上了五倍还不止,那种军人应有的雷厉风行、饱满的战意以及纪律性全部找了回来,长途跋涉了近千公里,他们超过了三个远征部队,再次觉得疲累后,开始搭建营房,准备进行短暂的休息。
而那几位神仆经过了这几天的路途,一个个脸上毫无血色,干瘪畸形的身体从来没有经过锻炼,却要强行的跟上这些士兵们的速度,让他们一个个的都跟丢了半条老命一般,但是本应该备受尊敬的他们,在这支队伍里,却没有人搭理。
昨天,有一个神仆因为启程时,脚步慢了,没有来得及上车,结果没有任何人等他,就让他一路跟在车屁股后面跑,冰天雪地的,直到他活活的昏死在雪地上,才有一位老兵将他抗进了运输车里,而当他醒过来时,悲惨的发现自己错过了就餐时间,那一刻……这位神仆大人哇一下的就哭了出来。
最终,有一位新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发了些善心,将自己剩下的半块面包给了他,这才止住了恼人的哭声。
霸凌!虐待!不当人看!
一间刚刚搭建好的营房里,一名神仆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旁边是一部战地信号接收电话,高端货,这会儿正铃铃铃的响着。
而他的旁边,夏洛克和华生两个人站的离他很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表情温和。
“你现在不紧张,对吧。”
“对……不……不紧张。”那名神仆连忙点头道。
“很好,所以一会说话的时候,要注意语气,你也看到了,刚才你的同伴表现得就不是很好,所以他现在站在外面反省呢,我希望你不要向他学习。”
“当然。”面前的神仆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刚才那名同伴现在正光着脚,在营地的最中央站着,也不知道还要冻多久,刚才华生出去的时候,手里的水杯‘不小心’没拿住,水都洒在了他**的脚上。
“把电话接起来吧,好好表现。”
华生手里拿着水杯,和颜悦色的说道。
神仆大人这才终于鼓起勇气,将话筒贴在耳边:
“哦,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对,这里的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尊敬,每天的伙食也不错。”
“当然了,没有人逼我,我当然是自愿前往最前线的,这是我的义务。”
“我不会回去的,我说了,这里的人都很好,我超喜欢呆在这里,请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谢谢……”
他哆哆嗦嗦的握着话筒,但却拼了命的保持着语气的平稳,这一点让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很满意,他们笑着,在对方挂断了电话之后,承诺今晚给这位神仆大人加一份罐头。
这名神仆不知道有一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疾病,但是这一刻,他竟然有些感激对方,并且对自己的表现沾沾自喜。
甚至选择性的不去想,过些天,自己就将踏足危险的战争区域,而在挥洒圣光的过程中,很可能死在恶魔的攻击之下。
但是也没有办法了,反正无处可逃,好在今晚,有一份罐头可以吃……
这几天,这个队伍接到了一些电话,帝国的上层人物不可能是傻子,就算是那些神仆们口口声声说,自己过得很好,但是谁都知道,他们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然而,无论是请求,商议,利诱,哭诉,甚至有些胆子大的人敢于愤怒,威胁,都什么用都没有。
夏洛克这个人如果有同情心,如果他听人劝阻,那么,帝国现在应该还在奥古斯丁大帝的管理之中,达尔文教授的实验也一定已经被雪藏,帝国的远征也绝对不可能实现,一切,都会是另外的一个样子。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这么看来,夏洛克其实想要做的事情,真的都办到了,所以,这些神仆们加入先遣军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
……
整个星球共享同一片天空,在南极大陆上,抬头远目眺望,是点点星辰,而在遥远的彼端,这些灿烂星辰的银灰也落于一处偏远的海边小镇上。
曾经莫里亚蒂说过,帝国是千千万万人民的帝国,不可能有人只手遮天。
但是夏洛克想要做的事情,全部都成功了,没有人能够阻拦的住;而莫里亚蒂的夙愿似乎也在稳步的前行着,事实上,自从差不多两年以前那次飞艇坠落事件之后,几乎所有的事情发展,都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前行;而在这座海边小镇里,一位老人擅自走出镇子,这本应该是震惊整个帝国,并且所有帝国高层人物都不能允许的事情,但是,这位老人就是出去了,而且在溜达了几天之后,又大大方方的回来了,谁又敢多说些什么?
没有人能够只手遮天。
但是在某些领域里,某些程度上,有些人就是能够所向睥睨。
那间海边堤岸上的砖石小屋的门被缓缓推开……门没有锁,这是因为老人给对方留了门。
整个帝国里,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能有有此殊荣。
莫里亚蒂个子不高,但是走进门的时候,依旧微微低着头,就像是在躲避门梁一般,身为当今教皇,他所代表的的早已不再是个人的意志,而是无数民众的信仰,所以他当然不能随意的向一名平民老人低头,但是有些时候,该颔首的时候,却一定不能趾高气扬。
老人早在半个月之前就接到了教廷的来信,他虽然与面前的这位圣历史上最年轻的教皇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但是自从三十年前,他在耶路撒冷的一次下午茶上与年幼的对方相遇后,就对其有了不错的感官。
所以,他亲自为这位年轻人倒了杯茶,等待着他端正的坐在自己的对面,双手接过茶杯,淡淡抿了一口后,这才如一位小镇和蔼老人般问道:
“现在应该是教皇大人最繁忙的时候,怎么会抽空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
莫里亚蒂用晚辈标准的礼仪点头道:“想询问一些关于圣光的事情。”
“哈哈。”老人笑了笑:“既然这样,怎么不去问圣光神殿里的人,那些人才是最了解圣光的。”
莫里亚蒂摇了摇头:“他们只是侍奉圣光而已,而这个世界上,与圣光接触最近的,其实一直都是您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