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看到这封信内容的时候,夏洛克是有那么一点惊讶的。

谁能想到,哈德森太太,也就是教廷的圣女殿下竟然会给自己写信……其实按理说,在过去了两个多世纪传统认知里,圣女就应该与圣子喜结连理才对,那么一个圣女给自己写信,还特意说想要见自己一面,这怎么看都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

好在这一届的圣子和圣女脑回路都不大正常,而且自己所处的位置,也十有八九是莫里亚蒂告诉哈德森的。

那么……一个陌生男人在深夜受邀与圣女私会,在那些沿途护送的教廷人员眼里,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

日渐西斜,夏洛克乘坐着马车走在伦敦的街区。

虽然那把沙发椅就在贝克街,能够利用扭曲太阳进行快速传送,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用传统的方式赶过去,时间够用,而且那种被拽到宇宙之中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的好受。

也许是帝国传承大典就要开始了,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全部都开始张贴起相关的海报来。而说是‘相关’,其实大多数都是在歌颂关于奥古斯丁大帝这些年来的丰功伟业,偏偏其在位期间,丰功伟业还真的就是数不胜数,每一项都如同一支最给劲的强心剂,在街头一走一过,甚至都能被那些简单的文字,以及文字之内所包含的事迹所感染。

这不是操控民心,也不是制造舆论,而是实实在在的将事实摆在帝国民众面前,那么人们自然会对其进行评判。

但其实不论怎么评判,奥古斯丁大帝都是圣历之中,乃至人类历史之中最伟大的帝王。

而相对的,一些贴在其旁边的,关于【富兰克林】的宣传标语,则不那么引人注目。

没有办法,因为时间太短,就算是圣刊报上连续两次报道这位50岁的新晋政治家,也只是暂时的让其获得一些民众的认同感,但却不可能让这份认同感一直存在,因为他没有政绩,就算是那个所谓的新能源普及方案真的称得上伟大,但是在其正式实施前,老百姓哪知道那玩意到底是真的有效,还是夸夸其谈。

不实施就看不到效果,看不到效果就无法实施,似乎所有的改革都会陷入这个可笑的死循环。

马车路过一处自助报刊亭,夏洛克叫车夫稍等一下,便跳下车来到亭前,投了两便士……很快,老旧的机器吐出了一份报纸,夏洛克拾起后一边看着,一边踏上了马车。

不得不说,这一段时间的新闻真的是呈现出爆炸式的井喷现象,先是传承大典提前,然后富兰克林上报,生命科学院院长谋杀案还没过半个月,现在报纸上,又在报道一种关于可以治疗大部分疾病的药剂。

而在相关描述中,这份药剂的来源是一位天才的药剂师,他基于圣教军专供的修复溶液之中研制出了新的的配方,如果能研制成功,那么此药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相当于南丁格尔亲临的效果。

夏洛克不禁无声的笑了笑,看起来这些大人物们造势的手段都大同小异,其实能想得到,这就是在给【生命延续实验】打提前量,在短暂的时间里,让民众对这份药剂产生一种虚幻的向往,若是奥古斯丁大帝成功继位,那么顺势就会开启这一实验。

正好形势所驱,民心所向,又增加了一份政绩不说,也能驱使更多的资金朝着这一实验的流动,毕竟帝国的钱,归根结底是源自于底层的劳动人民,那么人民看好的东西,也就是最赚钱的东西,这一点,所有的没屁眼杂种都心知肚明。

哦,如果此项实验真的成功了,那么夏洛克敢打包票,这位所谓的‘天才药剂学家’也肯定会顺势上位,成为新一代的生命科学院院长的候选人,用不了多久,生命科学院花了几十年得来的自我管理权限也将成为一纸空文。

夏洛克将报纸合上,看着窗外渐渐融化的雪,不知不觉的,马车驶过长街,终于来到了他熟悉的贝克街。

此时,221B号门前停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只是那匹毛色纯白的马有一些显眼,好在也并不是太过于珍稀,所以不会吸引太多的目光,一位穿着厚实冬衣的女仆站在马车旁,低眉顺目,不发一言,夏洛克从起袖口和裙摆下多出的一截布料能看得出来,那冬衣之下,似乎是穿着一套白色的修女服饰。

白色修女服倒是极为罕见,夏洛克也只是在圣恋之日上看过那么一次而已。

“咚咚咚”

他来到了一楼的门前……

其实这几个月,他潜移默化的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了,但是就这么一刻,他似乎又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一个租客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哈德森太太还只是一个房东,谁能想到,此时此刻,对方已经是一个受着万民敬仰的圣女了,那么自己见她的时候,用不用下跪礼拜呢?

正想着,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白袍修女,她没有多说话,而是直接让开身位,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夏洛克走入房间……

其实房间变化不大,就算是华生那家伙有些洁癖,但是也不至于把这里翻修一遍,此时,被擦得明亮的桌旁,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自己的房东,圣女蕾缇希娅。

但是此时的房东太太没有穿着华丽的衣裙,头上也没有带着金色太阳花的美丽头饰,依旧还是穿着一件她之前就经常穿的朴素装束,脸上未施妆容,只是颈上的那副看似普通的吊坠,彰显着她拥有着怎样的权利。

“不得不说,我本以为回来的时候,这束花应该早就枯死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活着,而且比我养的那时候有生机多了。”

哈德森太太伸手摆弄着窗边的叶子,似乎是想要表现得如往常一样,但是那双飘忽着不与夏洛克对视的眼中,能感觉得到,其实她现在的心情无比的复杂。

不过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望向了自己的房客,然后有些怨念的开口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你以为,圣女在平时也都穿的像个白色向日葵一样?那一套装束只有在典礼上才会出现,平时穿的话,连生活都没办法自理。”

她说得是实话,并不是为了掩饰尴尬的伪装,看起来在成为圣女后,她对那套美的晃眼的服饰深恶痛绝。

夏洛克笑了一下,时隔几个月的再次相见,让他有了些恍然的错觉,没有下跪朝拜,更没有做出什么信徒虔诚的礼节,他只是微微欠身:“确实,漂亮的东西,一般都不那么实用。”

随着这句话,他也来到桌前坐下,旁边的一位白袍修女安静的为其倒上一杯茶,神情无比的恭敬。

“这些人算是我的贴身侍女了,虽然我说过很多次,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来,但是她们根本不听……之后我特意询问过,这些修女都是从小就接受服侍圣女的训练,如果你总是拒绝她们,那反倒是让她们心中焦虑。”

夏洛克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次回伦敦,是路过?”

他的语气,就像是见一位老朋友。

“嗯。”房东太太见对方没有说别的,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继而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我其实一直在往返各大教区……其实当了圣女才知道,这份工作一点都不好干,因为圣女需要向帝国的各大教区传道,而传道对象还是那群神职人员,教宗一类的人。这段时间我都要把《圣光福音》背下来了,哎……不瞒你说,看到那些之前高高在上的神官们天天匍匐在自己脚下,真的是一丁点成就感都没有,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在崇拜我,而是在崇拜圣光,我就像是一个圣光在人间的宣传部组员一样……真是怀念之前在餐馆里当服务生的时候啊。”

一个圣女,竟然在怀念当初在饭店打工的时光,这要是别别人听到了,估计一个个的都要惊掉下巴,还好旁边的修女早就是房东太太最忠实的仆从,所以当着她们的面可以畅所欲言。

这之后,桌边的两个人开始很随意的聊起了天,但是内容大多都是彼此的近况,身体,耶路撒冷的漫天金光等等,哈德森太太没有提及夏洛克在达尔文教授案件中所扮演的强悍角色,夏洛克也没有问圣女殿下这段时间见到了多少最虔诚的信徒,他们很有默契的避开一些往事,避开了几个月前的那场大雪,避开了那些清晨的早点,和夜里的牛肉汤。

但就算是不说,这对房东与租客也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彼此已经不再是一个伦敦街头默默无闻的过客,其中哈德森的心情其实更加复杂一些,谁能想到,曾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侦探,竟然已经变成了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了。

说着说着,窗外的夜色深了,在一次煤气灯的闪烁过后,哈德森太太终于渐渐沉默,然后有些郑重的望向了夏洛克的眼……

“其实,这次叫你来,并不仅仅是想叙旧的,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你。”说到这,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我找到奥古斯丁大帝策划伦敦大灾难的证据了。”

“……”

夏洛克手上的茶杯僵了僵,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少女。

他早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房东一直藏着些话,但是却没有想到,一开口,竟然是这么一句……

那场灾难发生的时候,她早已离开了伦敦,在前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了,之后的一切似乎也与她没有什么交集,其实从各个角度上来讲,这位圣女阁下应该都不会介入到这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但是此时,【证据】这个词,却突如其来的从对方口中说了出来,让夏洛克不得不认真的看着对方,以便从对方的神情中分辨出更多的东西来。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是教廷的圣女,难道你以为我除了到处传道,真的什么用都没有?”

哈德森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是幽怨,但是她的嘴角却在笑着,似乎是觉得,能帮到面前的这位侦探,是一件极为值得开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