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次被推开了……

法庭无疑应该是最受人尊重的地方之一,所以这种打断审判进程的举动十分的令人厌恶,更何况还是四次。

但是场间的所有人都没有一丁点不悦的表情。

在前三次门被推开后,审判都会迎来一次巨大的反转,而这第四次,又将迎来什么?

无数的视线已经直勾勾的盯着那会场大门的方向。

而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一头的金发,几乎完美的面部轮廓,以及那带着迷人微笑的嘴角弧度……这个男人很美,美到了让场间的一些女性记者微微的恍惚了一下。

而紧接着,又一个男人在他的身后出现了。

这第二个男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只不过身姿十分的笔直,有着某种军人的特质,匀称,高挑,带着一副金边眼镜,透着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这两个人就这么径直的走向会场最前方的高台。

而高台之上的霍普金斯审判官,此时的双眉已经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在此之前,一直都是这个会场中唯一的一个三阶契约者,所以他隐隐的能感觉到,这个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也是一位三阶的强者。

而且,比自己要强大太多太多!那种在尸山血海里浸泡过的可怕气息,几乎形成了有如实质的粘稠震慑力,甚至随着他一步步走向前台,霍普金斯都有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进入战斗的状态了。

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如果再让对方走近一些,那么自己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而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跟着那金边眼镜一起走进来的,比自己还要英俊漂亮的男人连个契约者都不是,但是在那可怕的气息之中,竟然闲庭信步,甚至于那血腥的气息融为了一体!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者说,在夏洛克这家伙身边的,到底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法官大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助手,约翰·华生。”夏洛克开口道:“而他旁边的这位,是本案的一名不是很重要的证人,名叫巴斯克维尔。”

巴斯克维尔!!!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霍普金斯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

他隶属于教廷麾下的审判机构,所以是听说过巴斯克维尔这一号人物!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有着圣历之中最残忍嗜血凶名的军官,竟然长得如此的斯文。

更加没有想到,夏洛克口中一直再等的证人……竟然是他!

可是他一个前线的军人,是什么时候来到生命科学院的?

夏洛克又是怎么和这种可怕的家伙产生交集的。

至于那个叫做华生的人……

霍普金斯望向了对方,此时华生已经安静的站到了会场的边缘,闺秀得像是一个女人。

但是这个漂亮的普通人所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竟然一点不比巴斯克维尔要差。

只是和巴斯克维尔那种扑面而来得肃杀血腥不同,它很隐秘,很清淡,就那么悠悠然的飘在身子周围,偶然的嗅到一瞬,却能惊出人一身的冷汗。

……

当然了,这种窒息感,普通人是感觉不到的,人们只是目不转睛得看着这两位,等待着他们又会给这场审判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个漂亮的男人只是往旁边一站;而那个带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则更是直接找了一把椅子,往上一坐。

就完事了……

什么事都没干,更是什么话都不说,就像是两个突然走进来的看客。

夏洛克看着眼前的中年军官,想到了之前在酒吧前与其那一瞬间交错,可现在自己又把人家拽到了法庭上,不由的苦笑一下,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是有种讨人厌的宿命感啊。

“其实我很惊讶,你竟然还敢来找我,莫不是觉得我真的杀不了你?”巴斯克维尔淡淡的道。

场间听过巴斯克维尔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但是只要是听过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得猛地一哆嗦,似乎是品味出了这话中的意思,猛地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了夏洛克

夏洛克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道:“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一面了,请你来帮个忙而已,不算过分吧。”

“那要看是什么忙了。”巴斯克维尔看似礼貌的笑着道,然后示意了以下不远处的华生:“你的这位朋友为了找到我并把我带到这,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气……说实在的,如果你自己去找我,我可不一定能来。”

“当然,他在某些领域里要比我强很多。”夏洛克道:“还有就是,请你来,其实也并不全是帮我的忙,这件事情和你也有关。”

“和我有关?”巴斯克维尔的眉峰一挑,似乎有了些兴趣:“好啊,那我倒是要听听看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镜一直没有移开,似乎周围的这么多人,包括台上的审判官都不在他的视线之中,只有夏洛克和旁边的华生,才能对他产生一些吸引力。

“关于达尔文院长的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跟你多废话了,不过我记得,咱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说过……其实你几个月前就应该过来的,只不过是因为军务延误了,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那么我想问,如果没有军务拖延,你应该什么时候来到生命科学院?”

巴斯克维尔几乎没有特意去回忆,就很快回答道:“最少要提前三个多月吧。

当时达尔文老院长向雷德克海峡前线发送了试验成果的展示邀请,而我作为【猎犬】的契约者,同时也是契约能力最出众的人……之一,理应由我作为军方的代表来观看,同时,也可以顺便从我的角度,给这场实验提供一些有关【猎犬】的数据。

但是军务永远是第一位的,于是军方指派了另外一个人代替我的位置。”

“所以,你在执行完任务回来之后,得到的就是老院长的死讯?”夏洛克顺着对方的话,补充说道。

“是的。”巴斯克维尔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夏洛克望向自己的眼神,淡淡道:“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当然有……”夏洛克道:“你没有发现么,如果没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军务,那么老院长死的时候,你就在现场啊。”

巴斯克维尔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所以呢?”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院长是死于谋杀的,那么这个凶手,在部署了一个精妙的杀人手法之后,还给自己准备了一条后路。

换个说法就是……他给自己找了一只替罪羊?”

话音刚落!

“法官大人!”霍尔克副院长在华生二人进入会场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不过此时,突然地起身大声道:“我怀疑这个家伙在诱导他的证人!请你立刻制止他的行为,简直就是……”

他厉声道!

不过都没有等霍普金斯开口,副院长的话就突然憋住了……他看着巴斯克维尔指挥官轻描淡写的瞄了自己一眼,一瞬间就觉得全身坠入了冰窖。

他当然知道巴斯克维尔在前线是一个可怕倒了什么程度的家伙,更加知道他那些近乎违反了伦理的变态嗜好,所以这一刻,他几乎是一个字都没法再说出来,只是身子一个激灵,瘫坐回了座位之中。

巴斯克维尔转过头,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洛克:“你是说,我被人利用了?当成了替罪羊?”

“是的。”

“哈哈~~”他突然笑了一下,眼中的冰冷和面容上的变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反差,就好像是他根本不会笑,但是却在努力的去学习这个神情一样:“真是有趣啊,我不知道这个案情的具体情况,但是你能向我解释一下么?

如果真的有人想用我来当替罪羊……那这个人得胆子,一定很大,很大……”

“乐意效劳。”夏洛克丝毫没有在意对方笑容里的那股子几乎要流出来的残忍劲:“其实我只要跟你说一个细节,你自己就能捋清楚。”

说着,他做出了一个双手并在一起,然后缓缓的拧动的姿势:

“这个动作,你熟悉吧。”

巴斯克维尔皱了皱眉:“熟悉,两年多以前的某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操控【猎犬】完成这个动作。”

“你为什么要进行这种练习?”

“因为但丁大人……”

“原来如此啊。”夏洛克似乎是听到了证人的某句关键的用词,恍然大悟一般:“不过为了能让大家都听明白,你能具体说说么?”

“当然。”巴斯克维尔出乎意料的,竟然表现得很配合:

“起因是我那段时间,恰巧听了一段关于但丁大人的采访录音,录制方是生命科学院的某个研究部门,录音的时间我不确定,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最少距今10年以上。

至于内容,是有关如何更好的操控契约恶魔的。

当时但丁大人提到了一句话,【如果单论对恶魔的操控,那么到达极致,是可以让恶魔做出一些违反自己习惯和常理的行为的。

不仅仅是在操控它的状态下,而是彻底改变它们的习性。

就比如,让笨重的恶魔习惯跳跃和奔跑,让性情暴躁的恶魔变得温顺静匿。】”

夏洛克注意到,巴斯克维尔复述这一段的时候,下意识的端正了一下坐姿,就像是一个等待着长官评价的新兵。

“所以呢?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在听完这一段录音之后,就开始尝试改变你的契约恶魔的行为习惯了?”

“当然!”巴斯克维尔想都没想就承认道:“但丁大人这些简单的经验分享,让我茅塞顿开!

这让我意识到,操控恶魔就像是训练猎犬,让它根据你的指令去完成任务只是操控的基础,更高端的,是要让它的下意识行为都受到你的掌控!

让它完全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所以当时我就开始训练我的契约恶魔,完成你刚才做出的那个动作。”

夏洛克点了点头:“有意思,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从这个动作开始训练呢?”

“因为我的恶魔自身形态的原因,导致它天然的无法做出精细的抓握行为,当时有人建议,先从手部的抓握练习,让它做出习惯性的改变。”

“你成功了么?”

“当然,我用了大约半年的时间……但是很不幸,那之后,我的恶魔就被征调参与了这次实验,我也就失去了继续训练它的机会。”

“那你训练它的这件事情,有人知道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当然没有人知道……”刚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哦,不对,有一个人知道,是一位科学院的女性文职人员,就是她给我了建议,让我先从【攥住细物扭转】这种姿势开始练习。”

话音刚落……

“你还能记起来两三年前的事情么?”夏洛克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张照片:“这个女人,你还记得么?”

巴斯克维尔看着面前这个带着黑框眼镜,相貌不算太出众,但是也不丑的女生,稍微迟疑了以下:“她就是那个给我提出意见的人!”

“哈哈,真巧。”夏洛克笑着:“这个女人叫做维妮拉娜,正是生命科学院副院长,霍尔克先生的秘书兼学生兼助手。”

巴斯克维尔沉默了几秒钟:“所以呢?”

夏洛克笑的更加的开心了,他就像是拿出了一根‘事后烟’一样的叼在了嘴里:“我还没有告诉你,达尔文教授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吧。

他的身体被撕扯成了两半。

他就是被你的契约恶魔,用你特意为其训练出的习惯,活生生扯断的。”

说着,夏洛克就再次做出了刚才的那个动作: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对于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甚至包括我来说,都是十分古怪的行为。

我们不知道你会特意用这种方式来加强自己对契约恶魔的掌控,甚至试图改变恶魔的行为习惯。

在我的感官里,如果我怀疑达尔文教授是死于谋杀的,那么我得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你!

不,应该说,如果你当时没有军务缠身,而是真的已经来到了生命科学院,参加老教授得成果展示的话。

那么凶手,99%就只有你了……”

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夏洛克这才终于点燃了嘴上的那根香烟,烟雾缭绕下,他显得轻松了一些。

“你到底要说什么?!”

霍尔克副院长憋不住了,就算是他刚才被那位中年军官得一个冰冷到了极致的眼神吓到了,但是也不得不厉声叫道。

“哦?还不明显么?”夏洛克摆出一副显而易见的神态:“好吧,那我就说得更清楚有点。

你!霍尔克先生……涉嫌谋杀生命科学院院长,查尔斯·达尔文。

这场谋杀计划于三年前,实施与三个月前,你的手段很精明,把一个人残忍的藏了两年半的时间。

但是你太小心了,你怕有人查到邓肯,虽然你当时觉得,只要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你不与邓肯有任何的交集,那你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了。

但是你终究不敢完全确定……因为未来两年多的时间里,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作为科研工作者的谨慎,让你不敢提前下定结论。

所以,你为自己准备了一条后路,这条后路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有些画蛇添足,但是你还是准备了。

那就是……如果真的有人怀疑达尔文的死是一场谋杀,那你也能顺理成章的让人以为,巴斯克维尔才是杀人凶手!”

“你没有证据!”霍尔克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似乎他只有反复的强调这句话,才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异样。

“你当然不可能只准备了这个嫁祸的手法……我猜,你肯定还准备了不少的动机。

例如,达尔文训练之中,对于那只恶魔的摧残假象,让恶魔与其契约者分开时的冲突,将其征调时,其实其原本契约者根本未经同意,或者是你最擅长的资金流动……你完全可以在事发之后,让一笔钱流向雷德克海峡前线的某个人的军费之中,总之,你想要让巴斯克维尔为你背锅。

正好,巴斯克维尔先生杀个人,那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在大街上看某个人不顺眼,都可能上去就准备杀人家呢,就算是对方是生命科学院的院长,也比其他人更有说服力,甚至于,我觉得你知道军方有人看这家伙不顺眼,只要你能制造出他杀害达尔文的假象,那么自然会有人处理剩下的事情。”

“你!!没有!!!证据!!!”霍尔克吼着,它这句话说得太多了,语调都有些变化了,人的脑子就是这样,如果反复的说一句话,或者反复的书写一个单词,那么就会渐渐地对这句话感觉到陌生。

所以,先在霍尔克甚至都有些忘了,【证据】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洛克很畅快的吐出一口烟:

“是啊,我没有证据……但是你不会忘了吧,只有法庭上……才需要证据。”

说这句话的时候,巴斯克维尔已经缓缓站起了身,他一步步的走向高台,然后迈步上去,并一步步的走向了霍尔克副院长。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道霍尔克副院长觉得,他可能看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只牲畜,一坨肉……

“人在说谎的时候,会有很多很多不必要的小动作,所以你要么很镇定,能隐藏起这些小动作,要么,就不要欺骗我。”巴斯克维尔淡淡的说道:“我想知道,你利用但丁大人的录音,来诱导我训练我的恶魔,是么?”

“我……我没有……”

“你,想把杀人的罪名丢到我的身上,你用但丁大人的采访录音,欺骗我,对么?”

“胡说!你们……你们没有证据!”

霍尔克副院长吼着……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面前的这个中年军官只是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而已,为什么自己怕道必须用喊的,才能说出话来。

反正他抬起手,指着对方的脸:

“你没有……”

咔嚓一声。

霍尔克的看着对方手上的那半根突然出现的胳膊,证据这个单词一下子憋在了喉咙里。

“你在骗我……我看出来了。”

巴斯克维尔那张温文尔雅的斯文面庞开始扭曲,他脸上的肌肉因为一个笑容,开始朝着眼眶周围堆积,显得狰狞不堪。

更可怕的是,他平时笑起来都文质彬彬的,没有露出过牙齿,而此刻,因为嘴角裂开的幅度太大,让副院长清晰的看到了他的那口牙

那是一口不应该属于人类的牙齿,不是平整的,而是细密,且尖锐,彼此交织着,像是一排戳出牙龈的锋利铁丝:

“你为什么觉得……我要证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