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凯瑟琳穿着舒适的居家长裙,头发也没有束起,安静的披散在肩头,与周围稍显陈旧的家具毫不突兀的融合在了一起,谁能想到,脱离了那身审判修女的战斗服饰后,她看起来竟然真的像是一个深入简出的有钱人家大小姐,只不过眉眼间依旧有着些凛冽,以及……疲惫。
夏洛克上次与她见面,还是在圣恋之日前,那时候的她化着华丽的妆容,除了场合需要,以及表示对圣子殿下的尊敬之外,还有着重要的一点就是……掩饰自己的憔悴。
她是一个极为叛逆的人,其实以她的身份,只要稍微的踏足一些科研,或者管理的圈子,就能够轻易的在生命科学院里可拥有其他人几辈子都不可能奋斗出来的资源和地位。但是她偏偏对这种血缘上的财富视而不见,甚至是想要逃离,所以才一脑子扎入了教会,成为了一名整天跟恶魔打交道的审判修女。
而这其中的缘由也不难猜,就是因为凯瑟琳对于生命科学院这个全帝国科技圣地的强烈抵触,以及对于自己父亲的厌恶。
没错……厌恶。
达尔文教授无疑是整个圣历之中最强悍的一位学者,他几乎是凭借一个人将《恶魔学》这门学科发展到了极致,但丁大人曾经说过,每个领域都有惊才绝艳之人,那么达尔文教授无疑就是生物科学这一领域的最强天才。
而且他在这一领域的天赋不仅仅只限于对恶魔的研究,其实就算是地狱之门从来没有打开过,达尔文教授也必然在历史上写下最浓墨重彩的笔迹……总之,他几乎是受到全帝国科研学者的崇拜与尊敬。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儿会喜欢一个两个月才回一次家的父亲。
在凯瑟琳年幼的时候,她甚至觉得那间实验室才是父亲的家,而自己的母亲病逝的那天,父亲竟然还在埋头潜心于他的研究,直到五天后才得知妻子已经逝去的消息,然后,他就一个人在妻子的坟墓前打着伞,站了一夜,便再次回到了实验室之中。
从那天起凯瑟琳就觉得,生命科学院这个庞然大物,是那么的可憎。
……
“所以,这些考核筛选什么的,都是你搞出来的?”夏洛克嘴里叼上一根烟,但是没有点燃,就这么不太顾及形象的问道。
“是的,其实如果不是怕太过于张扬,我甚至想把阵仗搞的更大一点。”凯瑟琳道,然后皱眉盯着夏洛克嘴上的那根烟:“你如果想抽,就赶紧把它点上。”
“如你所愿,美丽的女士。”夏洛克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燃,美美的抽了一口,能看得出来,他只是在象征性的征求一下这别墅主人的同意而已。
这之后,他没有去询问凯瑟琳和她父亲之间的关系,更加没在意一个从小就离家出走的少女,在得知自己厌恶的父亲死亡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心情,只是在迷离的烟雾中缓缓开口道:
“说案子吧?”
而随着着几个字出口,凯瑟琳似乎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气场都为之一变,仿佛只有在提到案件的时候,他才会展露出一点点的本心,而平常那个没有素质的可恶男人,只是一个被浸泡在无聊生活里的颓废躯壳而已。
无意间,她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诉说起来。
……
其实,案件的整个过程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就是在三个多月前,达尔文教授在进行一场关于恶魔的实验时,与一只三阶的大恶魔共处一室。
这只三阶大恶魔已经被注射了恶魔镇静剂,就是恶魔饲养场里常用的那种,所以不具备危险性,但是就当教授接近它的时候,突然的,这只恶魔发疯了一般,莫名进入了狂暴的状态。
达尔文院长只是一位二阶的契约者,根本不可能在那只恶魔的狂暴下存活,再加上当时的试验场地并不算大,所以大约三秒钟之后,这位圣历之中最杰出的生物学教授,就死在了……
众目睽睽之下。
因为这场实验是一次科研成果的展示,当时就在实验室外有一百多位的目击者,他们分别来自于帝国各个部门,有科研代表,记者,教廷人员,甚至还有军方的人从前线千里迢迢赶过来的顾问,就是为了亲眼见证一下达尔文教授这些年来的实验,到底能给世界带来多么巨大的震惊。
可是谁都没想到,最后看到的竟然会是一具被撕成两半的尸体。
听完了这简短的案件叙述之后,夏洛克陷入了大概一秒钟的沉思。
“总得来讲,就是在一次试验成果的展示之中,恶魔突然失控,所以造成的意外死亡,对么?”
“不是意外!这是谋杀!”凯瑟琳立刻纠正道。
“哦?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我了解他。”凯瑟琳似乎不太习惯频繁的使用‘父亲’这个词儿:“他不是那种会出错的人,当年为了保证一项实验的数据没有误差,他甚至把自己锁在了实验室里,不让任何人打扰自己,以至于连自己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现在,你说他会因为某个失误,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我不可能接受这一说法。”
“所以,你就是凭借这一点,就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死于谋杀?”夏洛克很有兴趣的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生命科学院要将整件事情压着,不敢走漏风声了,感情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没有任何的证据,就单凭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就咬死了这场死亡的性质……这要是传出去,最后十有八九会变成一场没法收拾的闹剧。
“你也不相信我,是么?”凯瑟琳的话语里似乎没有什么情绪,能看得出来,她这段时间也承受着多方面的压力,所以这会儿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跋扈的去解释或者是质问,只是有些无力的看着桌面。
“当然不,我相信你,这就是一场谋杀!”
“什么?!”凯瑟琳猛地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夏洛克。
其实在今天上午,她听到【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名字时,也表现出了差不多的惊讶神情。
虽然早在最初二人相识的那会儿,她就知道了夏洛克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但是这次,科学院邀请的人之中,每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谁能想到他竟然能顶着一个平民的身份脱颖而出。
甚至还真的能破解父亲保险柜的密码……
这么一想,这家伙好像还和圣子殿下有着某种古怪的交集……真是不知道这位其貌不扬的侦探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你……相信我?”可能是这几个月遭到了太多的质疑,冷不丁的得到了一次认可,让这位倔强的大小姐也有点不适应,甚至反问道:“为什么?”
“直觉。”夏洛克很自然的说到:“其实你可能不理解,但是谋杀案见得多了,这种直觉还挺强的……一次本不可能发生的死亡,正正好好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目击证人很多,还一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人,时间也正好是在‘实验成果展示’这么受瞩目的节骨眼上,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顺理成章,但是这么多顺理成章的元素聚集在了一起,就是会给我一种【气氛都烘到这程度了,要是不发生个命案,都对不起这条件了】的感觉。”
夏洛克摊着手解释着。
当然了,他还有很多没说的原因,那就是……老院长死了,伦敦发生了一次大范围的空难,有人想要杀圣子,有人在隐藏真相,这个时候,只要有一点矛头指向了生命科学院,哪怕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儿,那么老院长的死是谋杀的概率,必然会成指数级的上升。
凯瑟琳当然不知道夏洛克的心思里还有这么多的内幕,她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讨厌的人,闻着空气里讨人厌的烟味……迟疑了片刻,终于小声的道:
“谢谢。”
“谢谢?”
“哦,当然不是谢谢你相信我。”凯瑟琳连忙解释道:“只是……我在感谢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你这样还算长了脑袋的人,你比那些只知道盯着遗产的混蛋家伙强多了。”
说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中流露出了一丝厌烦。
夏洛克也没想管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就算是再小的家族,人死了之后都会陷入一些财产分割的麻烦事儿,更别提像是达尔文院长这种人了。
“所以……我很好奇,你刚才说的实验,到底是什么实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其重视,还有就是,为什么你的父亲要与一只三阶大恶魔共处一室。”
凯瑟琳收回了心中的烦躁思绪,开口道:
“是一项很时间跨度很长的实验,你肯定不知道,甚至很多业内人士都把这项实验忘记了。
35年前,他提出了一项名为【野生恶魔是否可以强制性建立契约】的猜想。
这个猜想的内容大概就是……他觉得,人类成为契约者并不是一个靠天分,或者是靠机遇才能实现的事情,在特定情况下,随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契约者,不伦是否做过觉醒梦境,甚至……都不用考虑契约者的等级。
换句话说,就是人人都可以控制三阶大恶魔。
不过,这个想法实在是有点太荒唐了,所以当时一提出来,就被许多人诟病,甚至觉得很可笑,只不过是碍于他生命科学院院长的身份,没有正面提出来罢了。
那老家伙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可他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只要是认定了的事情,就不可能会听劝阻,所以自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深埋在了这个实验之中。
如此以往三十多年,这期间,他几乎每天都在工作,每分每秒都在工作,他的妻子死了,唯一的女儿也离开了这个家,哦,对不起我说错了,这里不是他的家,那老家伙真正的家是在实验室……”
说到这,凯瑟琳依旧面无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不是很熟的人的生平,不过夏洛克能听出来,他声音中细小的颤抖,但是却分辨不出那是悲伤还是愤怒。
“而就在三个月前的那一天,午饭之时……他突然跟莫德管家说,他成功了。
我无法揣测当时听到这句话之人的心情,也许是震撼的无以复加吧。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在一个星期后。
他就死了……
死在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实验成果展示之中!”
话音未落,突然的,凯瑟琳抬起了头,然后无比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夏洛克:
“我恨那个老家伙,他不配当一个父亲,自然也不配当一个丈夫!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抛弃了自己的家庭,抛弃了自己的妻子,抛弃生活,爱好……以及我!
他用这一切,他的时间,他的精力,他本应该拥有的家庭责任感和爱,才换来了三十多年的实验成果!
那么他就绝对不可能失败,他甚至不能允许这项实验有一丁点的瑕疵,不仅仅是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以及作为学者的自持。
而是他不敢死!
不然……他放弃的那些东西都算什么,他的灵魂怎么可能安然的面对我的母亲……?
他就算是真的失败了,被撕成两截了,也会爬起来,在维持生命的仪器上痛苦的苟延残喘,直到把这项实验完成!
所以!
他肯定是被谋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