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是怎么找到夏洛克的,没有人知道。

反正当天的黄昏时分,饥肠辘辘的夏洛克在大英图书馆正对面的一家餐馆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当时有几个在家憋了好几天的中年妇人出门采购,路经餐馆门口时候,全都不约而同的驻足,一边往里面看,一边指指点点,夏洛克略微好奇的往里瞄了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能把劣质咖啡喝出高雅感的死变态来。

“怎么?那两个玩具终于嗝屁了?”夏洛克坐到了华生的对面,问都没问,拿过了对方桌前的一份茶点吃了起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

“根本不需要‘看’,那俩家伙不死,你怎么会有闲心出来溜达!?”

华生叹了口气:“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幅形象么?”不过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摆出了一副少有的严肃表情:

“好了,我来这里不是跟你闲聊的,而是提醒你,麻烦要来了……奥提多大教宗应该是想起了还有你这么一号人,并且……”

“并且已经派人来弄死我了,是吧。”

华生好看的皱了皱眉:“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甚至已经解决一个了。”

“……!”

“就是一个从前线回来的休假士兵,没什么可紧张的。”夏洛克安慰道。

华生继续沉默了一会,然后正色道:“别太乐观,我觉得你可能还没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那个教宗根本就没想把这事情闹上台面,人家甚至都没想搭理你,他只是发布了一条关于你的处死指令而已。这份指令会以各种各样的渠道传播,同时标注上一份很诱人的价码,只要是接到了的人,基本都会去要你的小命。

而我说的这个人,是一位裁决司的执行官,人家今天上午直接来白荆棘找你了。

虽然没有明说要弄死你,而是伪装成了一个很正常的测试,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真实的用意,他想在测试时杀掉你,顺便将一切责任都推给自己的失手,以及汤普森教士的管教失利。

哎……具体细节我就不多废话了,总之你离开伦敦吧,改名换姓找个地方躲躲,总归能多活几年,我还有点钱,也认识几个开黑船的,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几条路线……”

华生有气无力的说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任何的香气,全是没有过滤的残渣,又看到夏洛克那副吃着黄油小蛋糕看窗外的悠哉神情,不由的微微怒道:

“你就不能表现的慌张一点?那可是一位执行官……”

话音刚落……

“你跟公司里的人说,有人想要杀我这件事了?”夏洛克突然道。

“当然没有,不然你走不了。”

“那现在我走了,你们岂不是会很麻烦?”

“的确有点麻烦,但终归不会闹出人命,咱俩没认识多久,但是我还是不太愿意看到你被一巴掌拍成浆糊,至于其他的,我们应该会想到解决办法的。”

夏洛克掏出了一根烟,刚要点上,不过看到了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悻悻然的道:“那个什么执行官……很厉害么?”

“听称谓就应该知道了吧,能号令一批裁决司的执事,他肯定要比你之前遇到的那个前线回来的大头兵要强的多。”

“有道理。”他点了点头,然后捏着烟起身准备去外面抽:“那明天见啦。”

“什么?”华生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恼怒的跟了出去,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根烟:“你可真是我见过这个世界上最自负的人了,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但是我再强调一遍,那个执行官想要杀你……”

“之前我也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自负的那个,但是这几天的经历过后,我发现我只能排在第二。”夏洛克终于舒舒服服的吸上一口烟,致命的辛辣在他的胸腔里游走,然后随着一口气全部吐出来,在冷风里形成了了一团带着温度的烟雾。

他想到了那个高傲到不可理喻的小矮子,顺便也想起了他身边的女仆,以及那女仆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话。

‘契约者想要晋升到下一个阶段,只能榨干自己现阶段的一切所能;只有先达到极限,才能突破极限。’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夏洛克若有所思的说着:“我甚至觉得,他来的正是时候……”

“什么意思?”华生说着,凑向夏洛克递过来的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似乎被面前这个混蛋侦探影响了,也染上了吸烟的毛病。

辛辣刺激着他的呼吸道,让他稍微振奋了一些:

“你难道真的准备明天赴约,去进行那个什么测试?跟一个裁决司的执行官来一场战斗,然后变成一滩训练场上的烂泥?”

“我肯定不想变成烂泥,但我也不想到处躲着。”夏洛克悠悠的说着:“还有就是……我怎么可能等到明天才去赴约。

如果那个执行官真的想要杀我的话,那么在他跨过泰晤士河的那一刻起。

我们之间的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

……

入夜,伊夫诺维奇执行官坐在一家豪华酒店的沙发上,双眉紧锁。

他睡不着……

因为房间里没有安神的熏香,枕头不是最纯净的天鹅绒,被子不够软,窗外时而会有马车经过,取暖用的煤气管道里会有一阵细小的轻响,没有仆从服侍,没有从美尔提纳行政区进贡来的美酒。

总之,这里和自己的住宅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茅坑。

但是偏偏,这已经是附近最昂贵的一家酒店了。

他年纪大了,年轻时候的长时间工作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失眠,所以在这种环境之下,他很难睡着,可又一想到那些为了生活而奔波的帝国公民们很可能连这种地方都住不起,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行吧,他始终认为自己算是一个挺亲民的教廷人员,所以今夜,就算作是他与这座城市中的凡人们一同入眠吧,从某个角度上来讲,这也算是对众多信徒们虔诚朝拜的一种恩赐和回馈了。

于是,他下定决心一般,走向了那张在他看来和草席也差不了太多的床,然后咬着牙,躺了上去……

床垫没有柔软的因为身体的重量缓缓下陷,这让他的腰有些不适应。

于是他又翻了个身……

突然的,他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浑身的肌肉开始隐隐的发酸,心脏似乎是在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攥着。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他年轻那会儿,契约生物在任务中受了伤时才有的反噬效应。

可是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自从自己成为一名裁决司的执行官之后,就很少有亲自去执行一项任务的机会了。

而且,他根本没有召唤出契约生物,那自然也就不可能会出现受伤的情况。

“怎么回事?”

他再次翻了一个身,一想到年轻时候受过的那几次任务中的重创,自然而然的得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老了,那些陈年旧患终于显现出了某种后遗症。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这里不是教区,也没有能够缓解伤痛的修复溶液可以泡一泡,自己身为一个裁决司的执行官,虽然听起来挺有地位,但是依旧没有资格主动去请那位能够医治所有伤病的美丽少女,所以,只能硬挺着了。

“哎……”

一声长叹过后,他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想要强行让自己忘记这似乎越来越明显的身体不适。

同时也更加无奈的意识到,这个夜晚,一定无比的漫长……

而他当然不会知道,就在这艰难的辗转反侧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在自己所住的豪华酒店正对面的一栋建筑中;

一个人,一直安静的站在某个楼层的阴影里,只有一点猩红色的光时而闪过,那是燃起的香烟。

而那人的视线,就无声无息的越过长街,透过窗子,似乎只要轻轻地一瞥,就能将一切都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