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领着宣玉去了,随后又说了几句一并将孙琦月也领着去。

崔雪时忙从沈阙怀里出来拉住要走的桑嬷嬷,听闻喜讯难免激动得落泪,“外祖母可有什么不适?可有什么交代?可想喝粥,吃些添腹的点心?她老人家只叫了宣玉?”

“老夫人吐了些出来,已经吩咐小厨房做去了。”

见崔雪时表情凝重,桑嬷嬷补了句:“小厨房的都是老夫人身边的老手,伴着多年了,信得过。”

“还有将才老夫人醒后听外头闹腾,先唤了裴姑娘问了几句,这才要令小公子去听训话。”

桑嬷嬷盯着崔雪时脸上的红掌印,颇是心疼:“老奴给郡主上药,您接着就去歇息吧,明日再去老夫人房里请早。”

沈阙扣住崔雪时的手,脸色稍是好了些,“不必劳烦嬷嬷,上药一事我来就好。”

桑嬷嬷看了眼二人,福着身点了头,而后转过身子瞧着门边上的沈南瑾,走上前去。

“沈小将军,老奴也不撵你,但为了郡主名声,只能叫两人架着你出去。”桑嬷嬷手一挥。

两个瞧上去万分壮实魁梧,身高八尺的侍卫就这么径直走来,二人手一抡便架上了沈南瑾的胳膊肘。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不是…”沈南瑾没成想自己一个武将就这么被他们拖着甩出了府门!

外街走着的人纷纷停下来瞄了几眼,只瞧被丢出来的人揉着屁股站起来,但夜深灯火黄幽幽的不大能看清楚。

偏是沈南瑾好死不死地指着关上的荣国公府大门嘶吼:“我是皇帝圣旨定下的裨将,你们岂敢放肆!崔雪时!”

“崔雪…”沈南瑾吼叫戛然而止。

哗啦——

好大一盆凉水直接扑在沈南瑾后背!劈劈啪地流下来打湿了他崭新的外袍,他捏紧拳转过来,“青!峯!!!”

沈南瑾作势要打,怎料青峯身后的阶梯下立马奔出数十黑甲禁军,吓得街上人忙急退散。

沈南瑾自知禁军不好惹,又回顾着自己腰上的伤,也不敢轻易招惹了。

青峯笑道:“先生送你一盆水降降火气,免得气急了浑身带着火回去烧了自家院子。”

“沈裨将还不走,可是需要禁卫军们送你回府?”

禁军们站直,身上的甲胄发出响声,震得沈南瑾走下阶梯,避着禁军离开,“少威胁我!我自己会走!”

“还治不了你了。”青峯叉着腰,盯着禁军中的其中一人,指着静居,“您随我进来。”

……

荣国公府小院中,崔雪时裹着锦袍坐在榻前,看沈阙神色实在瘆人,怕他又起杀心,摩挲着他的手指说:“不能杀了宣玉。”

沈阙垂眸握住她的手掌,她的手很小,他刚好能全全包住,他慢慢压过来让崔雪时忍不住眼神闪躲。

“我是何等杀人狂魔才叫你这么惧?”沈阙收起药膏,“我不动他。”

猪羊也要养肥了杀。

倘若宣玉往后再这般趾高气昂,犯下大错,刀总是会落在他头上,没人会轻饶。

“他对我不大客气,总也是因从前舅父舅母的宠溺,他们用着我母亲的遗产,自然要将我撇干净。”

要是罗淑娴还活着,不晓得这事儿又会怎么偏袒,宣德泉许是会生气教训,但板子打两下就过了。

崔雪时本不想让这些破事闹到外祖母跟前惹嫌,免得叫老人家病上加病。

她实在不放心将外祖母留在宣玉身边,但与沈阙的婚事就定在中秋。

前世是嫁去沈南瑾半年后,外祖母被宣玉活活气死,今生若是孙琦月嫁去宣府,也能灭灭宣玉的威风,也能管制。

崔雪时自顾自地念叨:“宣玉骨子不正得多扳扳,孙家家主在疏东街也是出了名的顺善,除了刁钻的大夫人和几个嫡姑娘外,孙琦月也是靠得住的。”

“她若嫁进来也是能管得住宣玉的,可污人清白此事也是对不住闺阁姑娘,所以若外祖母应下婚事,我也当添礼送去孙家。”

她说的话颇像当家主母对小辈的操心,沈阙目光直看她,“这不是你操心的,宣玉与你非一母同生,不过母系舅父房里的,你去送礼也不妥当。”

“但我这儿有事让你管。”

静居里头点了新熏香,闻起来是一股深沉幽闷的韵香。

“虢城被皇家禁军全围了,肃文帝压根就没想找什么皇后之子,那些禁军拉着至而立之年的宗子就杀。”

“两位族公都跟着父亲上京,城内无人敢反抗,而剩下的宗子便都以谋逆罪处死。”

崔雪时盯着眼前来回走动的男子,瞧不出年岁,满脸都是伤,看起来是精瘦精瘦的,但生生在她眼前吃了五个大肘子。

他满脸是油地坐着夸张的表情:“那狗皇帝玩套路,抓了不少内眷审问,让她们说出大兄长的下落,说不出就杀一个!”

“可那葬礼二十多年前就当着众人的面办了,全天下都知道老爹死了一个长子,她们实说人早死了,禁军不信都给杀干净了。”

“狗皇帝为了一个皇后这么没人性!”

崔雪时是猜到了他的身份。

前世也听说过万俟皇业妻妾成群,这位看着样貌应当不大,又一口一个大兄长的叫,便是比沈阙年岁要小些。

没猜错的话应当是万俟王妃的嫡子万俟州。

万俟州的话是说完了,愤愤不平又心有余悸地坐下来端起茶盏就喝。

沈阙温和地问:“你觉着呢?”

他眼神是看向崔雪时的,所以崔雪时说:“肃文帝不该是这样的脾性,他虽不算得明君,但总不至于如此残暴。”

“加上皇后娘娘对这个孩子尤为看重,想必皇上再怎么也会让他们见面…”

不对…

若杀城的不是肃文帝,普天之下还有谁会阻止皇后与子团聚?

万俟皇业在牢里不能发作,更不能控制京都皇家禁军,能控制禁军除了皇帝还有——

沈阙。

崔雪时立时站了起来,“你…是你屠城?”

她脑海里俄而回响着萧媞筝的那句:逼宫造反的沈阙、自焚而死的萧旬、拥立沈阙为帝的朝臣百官…

纵是如此,可为何一切都提前了?这不该是两年后才发生的事?

而沈阙又为何要阻止皇后认子,又为何将屠城的手笔嫁祸到肃文帝头上?

兴许答案只有一个。

沈阙就是皇后之子。